景仁宫内,众人散尽,那股子若有若无的瓜果清香仿佛又浓郁了几分,甜得有些发腻。
皇后倚在凤座上,由着剪秋为她轻轻捶着肩,脸上那副端庄仁厚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眼底却已是一片沉静的冷。
齐妃挪了挪身子,凑上前去,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皇后娘娘,您刚才可都看见了?那愉贵人跟菀嫔,简直就跟陌生人一样!愉贵人走的时候,那脸拉得老长,看都没看菀嫔一眼!”
皇后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淡淡道:“姐妹之间,偶有口角也是常事,你少在这里编排。”
“臣妾哪敢编排!”齐妃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急切,“娘娘您想啊,愉贵人家世本就不俗,如今又得了太后青眼。那菀嫔呢,她阿玛官运亨通,眼瞅着就要成气候了。这两人要是真拧成一股绳,将来岂不又是一个华妃?不,比华妃还难对付!”
这话粗鄙,却说到了点子上。
皇后终于睁开眼,示意剪秋停下。她端起案上的甜瓜盅,用银匙挖了一小块,却没有吃,只是拿在手中端详。
“你这句话,倒是说到了本宫的心坎里。”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让齐妃和一旁始终没敢出声的玉答应都是心头一凛。
“皇上要宠谁,爱谁,那是他的君心,本宫身为皇后,理应为他欢喜。”皇后将银匙轻轻放回盅内,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只是,这后宫之中,凡事都得有个度。如华妃那般恃宠而骄,搅得六宫不宁的,有一个,就够了。绝不能再有第二个。”
玉答应连忙附和:“娘娘说的是……菀嫔如今圣眷正浓,若是再有愉贵人这样的臂助,只怕……只怕这宫里就更没咱们的立足之地了。”
“所以啊,”皇后笑了,那笑意在清甜的果香里,显得格外凉薄,“本宫今日为何要赏她家人入宫探视?你们当真以为,这只是恩典?”
齐妃一脸茫然:“难道不是为了安抚她?让她知道,就算姐妹失和,还有娘娘您疼她?”
皇后懒得与她分说,转头对剪秋道:“你告诉她,为什么。”
剪秋躬身,声音平稳无波:“回齐妃娘娘,咱们娘娘这是敲山震虎,恩威并施。先让菀嫔看清,离了愉贵人,她便是孤木难支。再用家人团聚这样的天大恩典告诉她,她的荣辱、她家人的安危,全都系在娘娘的一念之间。”
齐妃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咂摸出味道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与有荣焉的神情:“高!还是娘娘高明!”
皇后没理会她的奉承,目光悠远地落在殿外,仿佛能穿透层层宫墙,看到那个正为家人团聚而又惊又喜的菀嫔。
“风筝飞得再高,线也得攥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她幽幽地说着,拿起那块切好的甜瓜,终于送入口中。
“本宫给了她梯子,也给了她绳子。是顺着梯子往上爬,还是被绳子勒住脖子,就看她自己,够不够聪明了。”
……
碎玉轩外,宫道漫长。
“额娘,这宫里怎么这么大,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姐姐的宫里吗?”甄玉娆扯着母亲的衣袖,小脸上满是好奇与不耐。
甄母连忙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训斥:“小声点!这里是紫禁城,天下没有比这里更大的地方了。等下见了你姐姐,不许这般没规矩地乱说话,知道了吗?”
行至殿前,自有宫女通传。
“甄夫人与二小姐到——”
“快传!”甄嬛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喜悦。
帘子一掀,甄母与玉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母亲!”
“姐姐!”
甄嬛几步上前,眼眶已是红了。
甄母却不敢失了规矩,拉着玉娆就要下拜:“妾身携小女玉娆给菀嫔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母亲快起来,快起来!”甄嬛连忙将人扶住,又拉过玉娆,上上下下地打量,“让姐姐好好看看。”
“多谢娘娘。”甄母这才坐下,看着女儿一身华服,气度不凡,连带着身边的流朱都出落得愈发沉稳漂亮,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母亲难得来,怎么倒夸起她了。”甄嬛嗔了一句。
甄玉娆却不依,仰着脸道:“姐姐如今自然是更漂亮了,可我怎么觉得,姐姐笑起来没有从前那么开心了?”
童言无忌,却一针见血。
甄嬛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甄母连忙打圆场,环顾四周:“怎么不见浣碧?”
不等甄嬛开口,流朱已经忍不住,撇着嘴愤愤道:“夫人您可别提了,她现在可是碧官女子,是小主了!”
“流朱!”甄嬛低喝一声,止住了她的话。
甄母何等精明,一看这情形便知内里必有文章,心中顿时沉了下去。
“姐姐,你这鞋子真漂亮,”甄玉娆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很快被殿内的陈设吸引,“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好漂亮。”
流朱得了机会,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这双只是小主平常穿的鞋子,库里还有一双皇上赏的、用蜀锦制成,缀满了东珠和宝石的玉鞋,那才叫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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