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军事学院,悬浮于主星同步轨道之上,是一座由高强度合金与能量护盾构筑的银灰色巨构建筑。它如同一位冰冷、严谨的巨人,俯瞰着脚下流淌着熔金与数据的星球。与锻造盆地那充斥着力与热、硫磺与金属蒸汽的粗犷环境截然不同,学院内部是极致秩序与洁净的化身。走廊宽阔而寂静,墙壁是光滑得能映出模糊人影的复合材质,只有能量流经管道时发出的低沉嗡鸣,以及远处训练场隐约传来的能量武器射击声,打破这片刻意维持的宁静。空气经过多层过滤,带着一股人造的、缺乏生机的清新气味,与盆地那永恒灼热、带着烟火气的呼吸相比,显得格外寡淡和疏离。
库忿斯站在这座庞大学院的入口大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拘束。他身上还带着盆地特制的、耐磨耐高温但款式老旧的便服,脚下蹬着厚重的工装靴,与周围那些穿着剪裁合体、面料光鲜制服的学员们格格不入。他头顶那对红白螺旋巨角虽然被一层临时配发的、带有学院徽记的灰色兜帽勉强遮掩,但其明显的轮廓依然引人侧目。更显眼的是他那双异于常人的赤色利爪,即使他刻意将手缩在袖口里,那深沉的红色和独特的爪形依旧无法完全隐藏。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排斥。
他被分配到了重装战士分院。这里本应是他这类力量特长者的归属,然而,学院式的“力量”与盆地所崇尚的“力量”,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理论课堂上,讲师用全息投影展示着复杂的能量回路图谱和战术数学模型,语速飞快,逻辑严谨。库忿斯坐在后排,眉头紧锁。那些抽象的符号和繁复的公式,在他听来,远不如父亲赫菲斯托斯用粉笔在岩壁上画出的受力分析图来得直观易懂。他试图理解,但思维仿佛被困在了一团粘稠的胶质中,那些精妙的计算和理论推演,与他血脉中流淌的、依靠直觉和手感去理解力量的方式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他能徒手感知出金属内部的应力分布,能凭借风声判断熔炉气压的变化,却难以理解为何要将一次简单的冲锋分解成十七个需要精确到微秒的步骤。
实践训练场,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训练场地面是某种具有自我修复功能的聚合物,踩上去带着轻微的弹性,不像盆地的金属网格或岩石那样踏实。训练用的标靶是能量模拟的幻影,被击中后会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并消散,没有实打实的金属撞击感,没有火星四溅的炽热反馈。
“库忿斯!发力过猛!能量溢出超过标准值百分之三十七!你是怕打不碎这模拟靶吗?控制!精准!我需要的不是矿工砸石头!” 教官卡修斯,一位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的前线退役军官,声音透过扩音器在训练场上空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尖锐。他指着全息屏幕上显示出的库忿斯刚才一击的数据分析,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字标注着各种“超限”和“效率低下”。
库忿斯沉默地收回拳头,赤色的爪尖在能量靶位消散的余光中微微反光。他感到一阵烦躁。在盆地,力量就是要沛然莫御,就是要将材料锻造到极致,留有余地意味着瑕疵和潜在的危险。但在这里,过度发力成了一种原罪。
“看利安德尔的动作!”卡修斯教官指向另一组正在训练的一名学员。那是一个有着银色短发、碧蓝眼眸的年轻阿瑞斯人,容貌俊美,动作优雅得如同舞蹈。他穿着合身的训练服,每一次出击,能量输出都稳定在标准值的峰值,不多不少,动作流畅而经济,带着一种近乎表演般的美感。他轻松地击碎了同样级别的能量靶,数据屏幕上是一片悦目的绿色“优秀”。
利安德尔收回手,轻轻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优越感,目光扫过库忿斯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看到了吗,库忿斯?力量需要智慧的引导,需要精确的控制。蛮力,”卡修斯教官走到库忿斯面前,用训练棍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他肌肉贲张的手臂,“是未开化的象征,是低效和危险的代名词。在这里,你首先要学会的,是如何驯服你体内那头……嗯,‘蛮牛’。”
“蛮牛”这个绰号,不胫而走。它精准地概括了那些出身优渥、自诩精英的学员们对库忿斯的看法:一个空有力气、不懂技巧、来自落后工业区的粗鄙家伙。他们嘲笑他略显笨拙的理论课表现,模仿他带着盆地口音的星际通用语,在他进行力量训练时,发出夸张的惊叹,仿佛在围观某种珍奇异兽。
库忿斯变得越来越沉默。他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分院的重力训练室,那里高达标准重力数倍的环境能让他感到一丝熟悉的重压。他一遍遍重复着基础的发力动作,试图找到那种所谓的“控制”与“精准”,但总觉得束手束脚,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绑着。他头顶的巨角在情绪低落时会微微暗淡,那双赤色的利爪无意识地刮擦着训练室的墙壁,留下深深的刻痕。他开始怀疑,父亲所说的“守护的力量”,是否真的与这个要求优雅、精确、如同机械般冰冷的学院格格不入?他体内这股仿佛源自熔岩与钢铁的力量,在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里,难道真的只是一股需要被“驯服”的野蛮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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