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5 标准时】
灰冥驻地陷入了一种与白日不同的、带着沉思气息的寂静。能量循环系统的低鸣是永恒的底噪,而在其上,是各个独立空间内流淌的、不同性质的静谧。
安迷修依旧站在主战术室的观察窗前,窗外是模拟出的、点缀着稀疏星光的深空。他没有开主灯,只有战术屏幕待机的幽蓝微光和窗外星光照亮他半个身影。紫色层叠铠甲的边缘在微光中泛着冷硬的质感,黑色披风垂落,纹丝不动。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一段时间,目光似乎穿透了虚假的星空,落在某个更遥远、更难以触及的地方。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窗框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稳定,仿佛在无声地演算着某种复杂的公式,将白日的观察、数据、队员的状态、潜在的风险与机遇,一一纳入考量。理性是他的本能,但此刻,他允许一丝属于领导者、而非纯粹战术家的忧虑,如同夜间的薄雾,悄然弥漫开来。沙尔曼体内那不安定的力量,沙古拉那效果未知却风险并存的药剂,沙芬塔对数据日益增长的依赖,沙宾身体的限制,以及沙特瑞和沙鲁克需要重新定位的角色……所有这些,都是隐藏在灰冥理性航路下的“暗礁”。他需要更精准的导航图。
最终,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白色的呵气在冰冷的观察窗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模糊印记。他转身,离开了主战术室。
他首先走向沙宾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柔和的阅读灯光。沙宾正坐在书桌前,用左手缓慢而稳定地翻阅着一本厚重的、关于阿瑞斯古代律法与战争伦理的实体书册——这是他少有的、与数据终端无关的放松方式。他的右臂依旧固定在胸前,但脸色比下午回来时好了一些。
“队长。”听到脚步声,沙宾抬起头,放下书。
“感觉怎么样?”安迷修走进房间,目光扫过沙宾桌上摊开的书籍和旁边记录着零星想法的手写笔记。
“好多了。换过药,休息了一下。”沙宾用左手轻轻按了按右肩,“只是在想……钢铁之心的那种凝聚力,似乎不完全建立在战术或命令上。马库斯的经验,塞琳娜的引导,甚至伊凡那种源自市井的韧性……它们构成了一种……我们灰冥可能缺乏的东西。”
“情感纽带,或者说,非理性的向心力。”安迷修接话,语气平静,“这确实是我们结构中的薄弱环节。但同样,过度的情感依赖也可能成为弱点。”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沙宾的手写笔记看了看,上面是一些关于“规则与变通”、“集体理性与个体价值”的思考片段。“你的思考很有价值。将这些整理出来,或许能帮助我们找到平衡点。”
沙宾点了点头:“我会的,队长。”
离开沙宾的房间,安迷修走向临时设立的联合实验室。隔着透明的隔离墙,可以看到沙芬塔和沙古拉仍在里面忙碌。各种分析仪器的指示灯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芒,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细微的嘶嘶声,确保内部空气与外界完全隔离。沙芬塔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显示着复杂分子链和能量谱的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记录着数据。沙古拉则站在一个密封的操作台前,通过机械臂极其小心地操作着那些暗紫色的药剂,进行着生物相容性测试的第一步——体外细胞培养接触实验。他的动作稳定得如同手术机器人,过滤面罩下的眼神专注而空洞,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试剂与数据。
安迷修没有进去打扰,只是在外面静静看了一会儿。沙芬塔偶尔会抬头与沙古拉简短交流几句,语气不再是平日里的数据至上,而是带着研究者的严谨。而沙古拉,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会对沙芬塔的询问做出简短的、指向明确的回应。一种基于共同目标的、脆弱的合作纽带正在形成。安迷修注意到操作台旁边的一个废料回收桶里,已经有几个失败的实验样本。进展并非一帆风顺。
他转而走向沙尔曼的房间。门关着,但里面传来低沉而规律的鼾声。沙尔曼显然已经因白天的精神消耗而沉沉睡去。安迷修通过门上的监测屏确认了他的生命体征平稳,能量波动处于低位,便悄然离开。
在公共休息区,他看到沙特瑞和沙鲁克坐在一起。沙特瑞正在保养一副备用的臂甲,动作一丝不苟。沙鲁克则闭着眼睛,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某种复杂的、无声的节奏,似乎是在进行安迷修傍晚提议的“感知经验总结”,他那白色声波结晶纹路在休息区柔和的光线下微微闪烁。看到安迷修,两人都停下了动作。
“队长。”
安迷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只是看看。有什么发现吗?”
沙特瑞放下臂甲:“公共频道很安静,除了常规的医疗公告和物资配送信息,没有特别动向。其他队伍似乎也都进入了深度备战期,很少在公共区域活动。”
沙鲁克则拿出一个简易的录音笔(非战斗用途),播放了一段经过他处理的、混合了多种环境音的片段,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片段,做了一个“分析”的手势。他在尝试将听觉经验转化为可共享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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