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法总长的话语,如同在沙宾原本平静的心湖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那场位于“决断之塔”顶层的会面,每一个细节都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路法那穿透性的目光,冰冷金属厅堂的压迫感,全息星图下旋转的阿瑞斯,以及那句充满诱惑与风险的邀请——“加入幽冥军团……这,或许才是你真正寻找的,‘守护’律法精神的……另一条路径。”
返回“天平之环”的旅程,与去时一样,是在那艘密闭无声的黑色穿梭艇中度过。但沙宾的心境已截然不同。来时的忐忑与好奇,被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矛盾所取代。他靠在坚硬的座椅上,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枚冰冷的天平剑徽章。徽章的边缘有些锐利,刺痛感让他保持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
穿梭艇轻微一震,对接完成。舱门滑开,司法研修院那熟悉的、带着负离子清香的循环空气涌入,却让沙宾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他走下穿梭艇,脚步有些虚浮。沃伦指导员依旧等在那里,看到沙宾苍白的脸色和失魂落魄的神情,他镜片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但没有多问,只是公事公办地说:“回来了?路法总长召见,是难得的荣誉。回去休息吧,下午的《星际条约法》分析课不要迟到。”
沙宾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单间。他将自己摔在那张冰冷的合金框架床上,望着观察窗外缓慢划过的星环带景观。那些曾经让他感到秩序与宏大的悬浮建筑,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一座座巨大的、禁锢思想的牢笼。
路法的提议,像一颗种子,在他内心那片被质疑和迷茫浇灌的土壤里,迅速生根发芽。加入幽冥军团?这意味着彻底背离家族为他规划的道路,背离赫利俄斯的期望,背离他自幼被灌输的、成为一名崇高仲裁官的梦想。他将不再是律法的守护者,而是……武力的参与者?这与他内心那份对“守护”的理解,似乎背道而驰。
然而,路法的话语又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响:“律法若沦为权力肆意妄为的工具,便需有力量为其矫正方向。”“把你的智慧用于制定真正能维护和平的战略,把你的律法知识用于确保我们的力量行使在‘正当’的轨道上。” 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守护吗?一种更直接、或许也更有效的守护?在司法体系内,他目睹了太多的无奈与妥协,看到了律法在至高权力面前的苍白。而在幽冥军团,在路法描绘的图景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能够将“理”与“力”结合,真正去践行心中那份模糊“公正”的可能性。
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一阵战栗般的兴奋,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恐惧。他恐惧未知,恐惧自己无法驾驭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反而被其吞噬。恐惧家族的反应,恐惧加尔和那些持传统观念者的嘲讽与排斥。更恐惧……万一路法所描绘的,只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万一幽冥军团,本质上与加尔并无不同,只是将“力量即正义”奉为更高信条?
接下来的几天,沙宾如同梦游。他在课堂上机械地记录着笔记,在模拟仲裁中下意识地引用法条,但与周围的一切都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消息灵通的同学看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带着好奇、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沃伦指导员找过他一次,旁敲侧击地询问路法召见的内容,沙宾只是以“总长询问了一些关于律法教育的基本情况”含糊带过。沃伦显然不信,但也没有深究,只是意味深长地提醒他:“沙宾,记住你的身份。有些道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无法回头。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沙宾的心脏。
就在他内心激烈交战,几乎要被这种拉扯感逼疯的时候,他再次收到了来自“决断之塔”的加密通讯。这次并非召见,而是一份简短的、不带任何感**彩的文字信息,附带着一个坐标和时间:“明日标准时1400,第七训练区,观察权限已开放。——路法”
没有解释,没有催促,只是一个简单的“观察”邀请。沙宾握着通讯器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亲眼去看、去验证路法话语的机会。他几乎没有犹豫,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第七训练区位于星环带的边缘,是一个专门用于模拟极端环境和小规模战术演练的保密区域。沙宾按照坐标指引,乘坐研修院的通用交通艇抵达时,立刻被入口处森严的戒备所震慑。经过比前往“决断之塔”时更加繁琐的身份验证和能量扫描,他才被允许进入内部观察区。
观察区是一个悬挑于巨大训练场上方的透明隔间,隔音效果极佳,只能通过能量界面调整视角和接收内部通讯。沙宾走进空无一人的观察区,立刻被下方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训练场内部并非他想象中的平整场地,而是一片模拟的、布满嶙峋怪石和冒着诡异气泡的紫色沼泽的地形。空气中弥漫着虚拟的、带有腐蚀性的瘴气,能见度极低。而就在这片恶劣的环境中,几道身影正在以一种超越沙宾理解的方式行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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