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殖质与淤泥被烈日蒸腾出的腥咸水汽,混杂着巨型蕨类植物腐烂后特有的甜腻气息,构成了泽塔星巨沼永恒不变的底色。这里的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浸湿的绒布包裹住口鼻,沉重而湿热。高达数百米的巨型伞菌如同惨白的巨塔,伞盖投下连绵的阴影,遮蔽了天空那轮昏黄垂死的恒星投下的、缺乏热度的光线。阴影之下,浑浊的、泛着油彩般诡异光泽的水面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一串气泡从水底翻涌上来,“啵”地破裂,释放出更多沼气与未知有机物分解的恶臭。
在这片看似死寂、实则危机四伏的水域边缘,一片由粗大、布满瘤节的扭曲红树林根系构成的浅滩上,水波微微扰动。一个身影,几乎与周围暗红色的淤泥和阴影融为一体,正以一种近乎凝固的姿态,匍匐在一根半没于水中的巨大朽木之后。
那是幼年的库伦克。他覆盖着红黑相间、尚显稚嫩但已初具坚韧纹理皮肤的躯体,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树根,肌肉线条即便在放松潜伏时,也隐隐贲张,预示着他未来那夸张隆起的体魄。他那与身体相比略显硕大的头部低伏着,顶端那些日后会丛生为尖锐棘刺的凸起,此刻还只是些坚硬的肉瘤。额头上,那枚将在成人礼后被赋予神秘符号的中央区域,尚且光滑。然而,他下颌那枚异于常人的、格外粗长尖锐的乳白色獠牙,已经突兀地探出唇外,像一柄未经打磨但天生致命的骨刺,滴淌着粘稠的涎液——那是猎杀者血脉最原始的显性特征,是泽塔巨沼赋予他这一族的天然武器。
他的呼吸缓慢而深长,胸腔几乎不见起伏,唯有那双紧盯着前方水面的眼睛,锐利如刚刚破开蛋壳的鳄雏。瞳孔是适应了沼泽幽暗环境的竖瞳,此刻收缩成一条窄缝,倒映着水面漂浮的碎叶和远处伞菌投下的扭曲倒影。
他在等待。
时间在泽塔星的巨沼中流逝得缓慢而黏着。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或许只是几次心跳的时间,前方一片漂浮着绿色浮萍的水域,无声无息地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紧接着,一个覆盖着厚重墨绿色鳞甲、形似巨蜥但头部更加扁平、吻部更长的生物,缓缓探出了水面。它那对冰冷的复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粗壮的四肢划动水流,带动着近三米长的身躯,向着红树林根系下的一个布满苔藓的泥洞游去。这是“泽塔沼鳄”,巨沼中常见的掠食者,也是库伦克今日狩猎的目标。成年的泽塔巨鳄远非他一个少年能够挑战,但眼前这头亚成年体,正是检验他成长成果的试金石。
库伦克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如同上满了弦的弩机。他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完全没入了浑浊的水中,只留下鼻孔和眼睛暴露在外。他利用红树林根系的复杂结构作为掩护,像一缕真正的水生幽灵,悄无声息地向着猎物靠近。水波在他身前被极其小心地分开,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细微的水流拂过他皮肤的感觉。
距离在缩短。十米,八米,五米……
沼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游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复眼转向库伦克潜藏的方向,警惕地昂起了头。
就在这一刹那!
“哗啦——!”
库伦克如同脚下安装了爆炸推进器般,从水中猛地暴起!浑浊的泥水被他强悍的爆发力炸开,形成一片短暂的水幕。他覆盖着湿滑淤泥的红黑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残影,以与他体型绝不相称的迅猛速度,直扑向那头受惊的沼鳄!
沼鳄反应极快,粗壮的尾巴如同一条布满骨刺的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来!库伦克竟不闪不避,那双同样覆盖着细密鳞片、指端已生出尖锐爪甲的手,精准无比地向前探出,一把死死抓住了横扫而来的鳄尾!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库伦克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后滑行了半米,脚下淤泥飞溅。但他抓住鳄尾的手指如同铁钳,指甲深深抠入鳞甲的缝隙,甚至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手臂、肩背乃至腰腹的肌肉块块虬结隆起,硬生生扛住了这一记重击!
沼鳄吃痛,猛地扭转身体,张开布满锥形利齿的血盆大口,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狠狠咬向库伦克抓住它尾巴的手臂!那嘴巴张开的幅度几乎能吞下库伦克的半个身子!
库伦克眼中凶光毕露,那是一种源自血脉、铭刻于生存本能的野性光芒。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借助沼鳄扭身的力量,整个人如同猿猴般灵巧地顺势一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噬咬,同时另一只手握拳,指关节凸起如同铁锤,凝聚了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向沼鳄相对脆弱的颈部侧后方!
“咚!”
又是一声闷响。沼鳄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扭动的力量更大了。浑浊的泥水被搅得天翻地覆,一人一鳄在这片浅滩上演着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杀。库伦克完全放弃了任何技巧,他所使用的,是泽塔星巨沼千万年来优胜劣汰锤炼出的、最直接的杀戮技艺——缠斗,角力,以伤换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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