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千喉之域仿佛是以声波的频率来计量的。沙鲁克在低语摇篮的微光与回响中,又度过了数个生长周期。他的身形逐渐拔高,原本略显稚嫩的肢体变得修长而协调,覆盖着与岩石颜色相近的、带有细密鳞状纹路的深灰色皮肤。那对红黑巨角如今已颇具规模,如同两座微缩的、嶙峋的山脉从他的额角向后延伸,其内部结构愈发复杂,能够像精密仪器般调节声波的接收与发射。胸前和手臂上的白色声波结晶纹路,随着他不断接触和操控各种频率的声波,如同活物般缓慢生长、蔓延,形成了更加繁复、仿佛蕴含着某种深奥乐理的图案,在幽暗的光线下偶尔会泛起极其微弱的、珍珠般的光泽。
他的“游戏”也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他不再满足于敲击石笋或模仿自然之声,而是开始尝试“编织”声波环境。
低语摇篮的边缘,有一片被称为“颤栗峡谷”的区域。那里遍布着薄而脆弱的片状岩层,对特定的声波频率极为敏感。沙鲁克发现,如果他站在峡谷的一端,用一种极其精准的、带着微妙颤音的频率发出持续的音波,就能引发整个峡谷岩片产生共鸣,发出一种如同亿万片玻璃同时震动的、令人牙酸的嗡鸣。这嗡鸣不仅能干扰其他依靠声波定位的生物,甚至能让一些小型生物因无法承受这种高频振动而昏厥。
他常常一待就是大半个周期,反复练习着如何控制这“颤栗之音”的强度、范围和持续时间。他会小心翼翼地调整喉咙深处声囊的震动,感受着声波通过巨角放大、聚焦,然后如同无形的箭矢般射向峡谷。他闭着眼睛,全身心地沉浸在声波的反馈中,巨角微微调整着角度,捕捉着每一片岩片震动的细微差异,从而判断自己音波的效果。他的手指有时会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仿佛在指挥着这场只有他能完全感知的、宏大的声波交响乐。
这种专注的练习,让他对声音的掌控力以惊人的速度提升。但他与同龄族人间的那道无形隔阂,也愈发深邃。
一日,沙鲁克正在颤栗峡谷边缘进行他的声波编织实验。他尝试将两种不同频率的声波叠加,试图产生一种能够短暂扭曲空气、制造出视觉上轻微折射现象的“海市蜃楼音障”。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技术,需要分心二用,对声波的控制要求达到毫厘不差的地步。他全神贯注,额角甚至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渗出细密的、带着微弱电磁波动的汗珠(这是他种族高度专注时的生理现象)。
就在这时,三个同龄的回音编织者——拉索、莫格和琦娜——来到了峡谷附近。他们是族群里较为活跃的小团体,习惯于结伴进行基础的狩猎和探险。拉索是其中的领头者,他的声波脉冲总是带着一种张扬的自信。
他们立刻注意到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沙鲁克。
“看哪,”拉索发出一段带着明显揶揄频率的声波,指向沙鲁克,“我们的‘寂静吵闹鬼’又在对着石头唱歌了。”
莫格发出一串表示赞同的、短促而尖锐的声波脉冲,像是讥笑。琦娜则相对安静,但她放出的探测声波中也带着一丝好奇和不易察觉的排斥。
沙鲁克的实验被打断了。那精心维持的两种频率瞬间失衡,预期的“海市蜃楼音障”没有出现,反而引发了一阵杂乱无章的、刺耳的噪音,让峡谷边缘几片脆弱的岩片啪啦碎裂,掉入下方的黑暗中。
沙鲁克缓缓睁开眼睛,他那双在幽暗中呈现出诡异金橙色的瞳孔,转向了拉索三人。他没有立刻发出任何声波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的表情隐藏在深灰色的皮肤和面部的天然骨甲下,难以分辨,但那沉默的姿态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拉索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为了掩饰,他加强了声波中的挑衅意味:“喂,沙鲁克,你整天弄这些奇怪的声音有什么用?能帮你抓到更多的‘光苔鼠’吗?还是能让你在‘回声定位赛跑’中赢过我?”
回声定位赛跑是年轻编织者们常玩的一种游戏,在复杂的洞穴网络中,蒙住眼睛(或者说,屏蔽掉大部分视觉输入),纯粹依靠声波回声来导航和竞速。沙鲁克从未参加过,他对这种纯粹比拼速度和基础回声定位能力的游戏缺乏兴趣。
沙鲁克依旧沉默。他微微偏头,头顶的巨角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个角度,仿佛在更仔细地“聆听”拉索声波中蕴含的情绪波动——那里面混合着优越感、排异,还有一丝……或许是因无法理解而产生的烦躁。
琦娜似乎觉得有些过分,发出了一段柔和的、试图缓和气氛的声波:“拉索,算了,他喜欢这样……”
但拉索没有理会。他向前走了几步,靠近沙鲁克,发出一段更强、更直接的声波脉冲,几乎相当于一种声波层面的“推搡”:“说话啊,怪胎!还是你连怎么正常‘说话’都忘了?”
沙鲁克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他感受到了对方声波中传来的压迫感,一种被侵入领地的本能警惕在他心中升起。他想起了之前驱散刺音蝠的经历,也想起了在“虚无之室”感受到的、被寂静吞噬的恐惧。声音,可以是屏障,也可以是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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