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奢费诞生于阿瑞斯星着名的艺术与哲学之都——“琉璃城”。这座城市并非由冰冷的合金与咆哮的引擎构筑,而是以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匍匐在星球的晨昏线上。无数座由晶体与特殊聚合物构建的建筑,如同生长于大地的巨大花朵,其穹顶与尖塔在阿瑞斯恒星的光芒下,流淌着液态黄金与紫罗兰交织的光泽。空气里常年弥漫着一种微甜的香气,源自城市中心那片绵延数百里的“凝思花园”中培育的夜光檀木。每当入夜,整座城市不会点亮刺目的灯火,而是依靠建筑自身吸收日光后释放的柔和辉光,与阿瑞斯星两颗卫星的清冷光芒,共同织成一幅静谧的星穹画卷。
他的第一次啼哭,回荡在家族工坊“织梦之庭”最深处的休养室里。房间的墙壁并非平面,而是雕刻成连绵起伏的山脉微缩景观,缝隙间嵌着细碎的荧光晶石,模拟着阿瑞斯古老的星座图谱。接生的医官是一位名叫艾莉西亚的温和女性,她有着与琉璃城居民一样的银灰色眼眸,手指纤细而稳定,用浸透了温润植物精华的软布,小心翼翼拭去新生儿身上带着淡淡莹光的胎脂。
“看他的眼睛,墨提斯夫人,”艾莉西亚将包裹在柔软“云绒”毯中的婴儿,轻轻放入母亲的怀抱,“如此清澈,像是未被风暴侵扰的宁静海。”
墨提斯,乔奢费的母亲,是琉璃城最负盛名的织物艺术家。她因分娩而疲惫的脸上,绽开一个虚弱却无比明亮的笑容。她伸出手指,指尖还带着长期染织留下的、洗不掉的淡淡植物色素痕迹,极其轻柔地触碰婴儿的脸颊。婴儿停止了啼哭,睁着那双罕见的、宛如初生宇宙般纯净的紫色眼眸,好奇地望向光影流动的天花板。他的皮肤细腻,隐隐透出一种健康的珍珠光泽,完全不同于那些在工业区长大的、带着金属尘屑味道的孩子。
“他的掌纹……”墨提斯低声说,翻过婴儿的小手,“线条如此流畅,没有一丝滞涩。赫利俄斯,你看到了吗?这双手,未来或许能握住雕刻刀,或者画笔,像你一样。”
赫利俄斯,乔奢费的父亲,正站在窗边。他身材高大而匀称,不像常见的战士,更像一棵历经风雨却依旧挺拔的古树。他是一位建筑雕塑师,负责琉璃城许多公共艺术装置的核心部分。他转过身,身上还沾着从工作室带来的、混合着石材粉末和植物粘合剂的气息。他没有立刻去看孩子的掌纹,而是先俯身,在墨提斯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长时间的、充满敬意的吻。
“无论他未来握住什么,墨提斯,”赫利俄斯的声音低沉,带着石匠特有的、微微的沙哑,却异常温暖,“我希望他首先学会感受。感受大理石的温凉,感受流水的波动,感受光影在他指尖跳跃的重量。”他这才看向儿子的小手,用他那布满茧子、却依旧灵活的手指,极轻地包裹住那只更小的拳头,“力量应以优雅的形式呈现,这是我们家族的信念。这双手,不是为了破坏而生。”
家族的信念,如同琉璃城的基石,深植于每一个角落。“织梦之庭”不仅是居所,更是一座活着的艺术圣殿。主体建筑由赫利俄斯曾祖父设计,整体仿佛一棵正在生长的、半透明的巨树。走廊并非笔直,而是蜿蜒如林间小径,墙壁由不同透光度的琉璃拼接,随着日光角度变化,在室内投下变幻莫测、永不重复的光影图画。空气中永远漂浮着细微的颗粒——有时是雕刻石材时扬起的粉末,带着泥土和矿物的清香;有时是墨提斯染织时蒸腾的植物蒸汽,散发出薄荷、茜草或是蓝靛的独特气味。
乔奢费的童年,便是在这光与影、色与味交织的摇篮中缓缓展开。
他学会走路,是在工坊堆满废弃石料的后院。那些被赫利俄斯判定为“缺乏灵魂”的石块,边缘已被细心打磨圆润,成了幼儿最安全的探险乐园。他小小的脚掌踩在冰凉光滑的石面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他第一次有意识地伸手,抓住的不是玩具,而是父亲工作台上的一柄小小的、以星光木雕刻而成的钝头刻刀。赫利俄斯没有阻止,只是蹲下身,宽厚的手掌覆盖住儿子稚嫩的手背,引导着他,在那块废弃的白色软玉碎片上,划下了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
“感觉如何,乔奢费?”赫利俄斯问。
年幼的乔奢费仰起头,紫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新奇的光。他咿咿呀呀,另一只手指着那道划痕,又指向从高窗射入、正落在那道划痕上的一缕阳光。阳光被玉石折射,散成一小片模糊的虹彩。
“啊……光……”他含糊地发出第一个与创造相关的音节。
赫利俄斯笑了,眼角挤出深刻的纹路。他将儿子抱起,让他坐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在工坊里踱步。“是的,光。看,孩子,我们雕刻,并非要与石头对抗,而是邀请光进来,为它塑造形状,赋予它情绪。”他指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墨提斯创作的巨大织毯,上面用无数种蓝色丝线绣出了阿瑞斯星的星云图谱,“你母亲的工作也是如此。她编织的不仅是线,是色彩,更是夜晚的梦境与白昼的遐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