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骸星的风,是宇宙间最锋利的刻刀。
它并非无形无质的气流,而是夹杂着亿万计棱角分明冰晶的死亡之潮,永无止境地刮擦着这颗永冻星球上的一切。风声不是呼啸,而是亿万把微小的锉刀在坚硬冰原上摩擦、在金属外壳上刮削、在裸露肌肤上撕裂的尖利嘶鸣。这声音穿透了巴尔格姆那由厚实多层兽皮和粗糙缝合金属片制成的厚重门帘,钻入他尚且年幼,但已初具坚硬轮廓的耳廓,成为他睡眠中永恒的背景音,如同其他世界婴儿所聆听的温柔摇篮曲。
他蜷缩在由巨大冰川野兽“冰原犼”的毛皮铺就的床铺上,那皮毛浓密而粗糙,每一根毛纤维都凝结着从他体温中逸出的细微水汽,形成的白霜。寒冷是无孔不入的窃贼,即便身处部落依傍着地热裂隙建造的、相对温暖的石屋内,它依旧能从石壁的每一个微小缝隙渗入,试图攫取他深紫色皮肤下那点可怜的热量。他的皮肤表面,早已因为常年暴露在极端低温中,形成了一层异常坚韧、近乎角质化的纹理,摸上去像冰冷的岩石。那对从他额角螺旋状向上生长的巨角,是“冰骸之子”的显着特征,角身冰冷如亘古不化的寒冰,上面紧紧缠绕着代表他所属“霜刃氏族”的红黑双色绳索,绳索的纤维早已被冻得僵硬,摩擦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今夜并非安眠之夜。尽管身体因为白天的高强度训练而疲惫不堪,但一种更深层的、源于氏族血脉中的责任感,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保持着如同冰川裂隙边缘般的警觉。他的弟弟,巴库鲁,正像一团不安分的小火苗,在他旁边的床铺上翻来覆去。巴库鲁身上那红褐相间的、相较于兄长略显柔软的毛发,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弟弟的呼吸急促而不规则,带着一种被困于狭小空间的焦躁。与巴尔格姆适应严寒的深紫色皮肤和厚重角质不同,巴库鲁的体温似乎总是更高一些,在这冰窟般的房间里,他呼出的白气都显得更为浓郁。
“哥……” 一声模糊的、带着压抑痛苦的梦呓从巴库鲁的齿缝间挤出,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瞬间打破了巴尔格姆浅眠的平静。
巴尔格姆立刻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瞳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红色,如同冰层下缓慢流动的岩浆。没有一丝犹豫,他掀开身上沉重的、结了一层薄冰的兽皮,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健硕的身躯,激得他皮肤上不规则的蓝色能量纹路微微闪烁,那是他种族用于感应环境能量场和温度变化的生物传感系统在自主激活。他动作迅捷而无声,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石板地上,走到弟弟床边。
巴库鲁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眉头紧锁,似乎在梦境中与什么可怕的东西搏斗。他的爪子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下的兽皮,发出“嗤啦”的声响。巴尔格姆伸出宽大的手掌,覆上弟弟的额头。触手是一片异常的滚烫,与他周身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这不是冰骸星常见的寒症,而是另一种源于内在的、躁动不安的热度。自父母在三年前那场灾难性的冰川崩塌中为保护部落仓库而牺牲后,照顾年幼的巴库鲁,便成了时年尚未成年的巴尔格姆生命中第一条、也是最不可动摇的“军规”。
他沉默地转身,从屋角一个密封的金属箱里取出一块珍藏的、由地热区某种耐高温苔藓提炼出的绿色凝胶。凝胶带着一股硫磺和植物混合的奇异气味。他用指尖剜出一小块,那凝胶在他冰冷的指尖上迅速凝结。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涂抹在巴库鲁的太阳穴和胸口,那粗糙但精准的动作,与他庞大而略显笨重的身躯形成对比。然后,他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弟弟滚烫的额头,低沉的声音如同冰川相互挤压时发出的闷响,穿透巴库鲁混乱的梦境:“稳住,巴库鲁。热量需要引导,而非对抗。感受地面的稳固,想象你身处冰川裂隙之下的热泉。”
他的话语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巴库鲁的颤抖渐渐平息,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确认弟弟暂时无事,巴尔格姆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床铺。他走到窗边——那只是一个在厚重石壁上开凿出的、镶嵌着多层透明冰晶的观察孔。他用手掌擦去内壁凝结的冰霜,望向外面。
冰骸星的夜空,没有月亮,只有两条巨大的、如同破碎光带般的星云横贯天际,投下幽蓝和惨绿交织的诡异光芒,映照在下方一望无际、布满尖锐冰凌和深邃裂隙的冰川上。远处,部落依偎着的黑色火山轮廓在星光照耀下如同蛰伏的巨兽,山巅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那是地底熔岩仍在活动的证明。这片土地,美丽而致命,秩序与混乱在此以最极端的形式共存。
就在他凝望远方时,一阵极其细微、但不同于风啸冰裂的“嘎吱”声,从部落外围的警戒冰墙方向传来。那声音太轻微了,几乎被永恒的风声掩盖。但巴尔格姆头顶那对螺旋巨角基部的敏感皮肤,以及他皮肤上那些蓝色能量纹路,却捕捉到了这异常的振动频率。那不是冰层自然收缩,也不是野兽行走……更像是某种重物,小心翼翼地踩碎了表层脆雪,又立刻稳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