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吻白鹭 第58章 诊疗室里的剥茧抽丝

诊疗室布置得温馨而宁静，米色的沙发，柔和的灯光，几盆绿植生机盎然。一位年纪稍长、气质温婉沉静的女医生接待了他们，她姓林。

林医生并没有一上来就追问俞浡的痛苦，而是先温和地与宋鹤眠沟通了几句，了解了他的担忧和观察到的俞浡的状态。然后，她才将目光转向一直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的俞浡。

“俞浡，是吗？”林医生的声音很轻柔，像春天的微风，“欢迎你来这里。在这里，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也可以什么都不说。你觉得安全最重要。”

俞浡没有任何反应，身体依旧紧绷。

林医生并不着急，她换了个方式：“或许，我们可以不从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情开始。能跟我聊聊你正在做的动画项目吗？我听说非常有趣。”

提到工作，俞浡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毫米。他沉默了几秒，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地说了几个关于项目创意的词。

林医生认真地听着，适时地提出几个关于创作灵感和视觉表达的专业问题，显示出她并非完全不了解这个领域。这稍微降低了俞浡的戒备。

随着关于工作的短暂交流结束，诊疗室陷入了一段沉默。林医生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俞浡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旁边的宋鹤眠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我……我最近……总是很难受……喘不上气……这里很痛……”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能具体描述一下那种感觉吗？像是什么东西压着？还是像被撕扯？”林医生引导着。

“……像……像被很多只手抓着，往不同的方向拉扯……要裂开了……”俞浡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

“这种感觉通常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林医生的语气依旧平稳。

俞浡沉默了，交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宋鹤眠在一旁，心揪得紧紧的。他看着俞浡挣扎的样子，几乎想开口替他回答，但他记得林医生事先的提醒——让俞浡自己主导节奏。

“当……当我爸妈发信息来的时候……或者……晚上做梦……梦到以前……”俞浡终于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他提到了父母那些否定的话语，提到了那句“要是真跳下去就知道好了”，提到了高中时沉重的压力和被驱逐的威胁……

他的叙述混乱而破碎，情绪随着回忆起伏，时而激动，时而陷入更深的沉默。林医生没有打断他，只是偶尔用一个简短的问句，或者一个鼓励的眼神，引导他往下说。

当俞浡提到初中被霸凌后母亲的回应时，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少年。

“她……她说……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我……”俞浡的眼泪终于决堤，他不再压抑，哭声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是我不好吗？真的是我的错吗？！我只是……只是想画自己喜欢的画而已……”

宋鹤眠听着这些他未曾完全知晓的细节，看着俞浡哭得浑身颤抖、几乎蜷缩起来的样子，心脏像被无数根针反复刺扎。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自己的冷静。他才知道，原来在那场风暴之前，俞浡早已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年的风雨。

林医生递给俞浡一盒纸巾，声音充满了理解和共情：“被最亲的人这样回应，一定感到非常孤独和受伤。那不是你的错，俞浡。霸凌永远是施暴者的错，而父母的职责，本应是保护和支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开了俞浡心中那扇封闭最紧的门。

在林医生温柔而专业的引导下，俞浡开始描述他高中时那两次站在天台边缘的经历。他说得很慢，很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剥离出来。

“我觉得……我怎么努力都没用……达不到他们的要求……活着……好累……”他声音沙哑，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绝望的场景，“风很大……下面的人……好小……我在想……如果我跳下去……他们是不是……就满意了……会不会……后悔……”

“浡浡！”

宋鹤眠再也无法抑制，他猛地站起身，又强迫自己坐下，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俞浡，却又怕惊扰到他。他的眼眶红了，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哽咽和恐慌：“不要……不要再想那个画面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俞浡曾经离死亡那么近，那种后怕和心痛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才知道，他爱着的这个看似开朗的人，内心曾是一片如何荒芜和危险的废墟。

林医生用眼神示意宋鹤眠保持冷静，然后继续温和地问俞浡：“那当时，是什么让你最终没有跳下去呢？”

俞浡茫然地想了很久，才轻声说：“……不知道……可能就是……怕吧……还有……有点不甘心……我的画……还没画完……”

“看，”林医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力量，“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你的内心深处，依然有对生命的留恋，有对未完成之事的不甘。这份力量，非常宝贵。”

诊疗结束时，俞浡像是打了一场仗，精疲力尽，脸色苍白，但一直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那些血淋淋的伤疤，第一次被如此清晰地、摊开在专业的人和自己最爱的人面前。过程痛苦不堪，但仿佛也卸下了一些背负太久的重担。

宋鹤眠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俞浡，将他拥入怀中。这一次，他的拥抱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更加坚定的守护。

“听到了吗？”他在俞浡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你的画还没画完，我还没爱够你。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紧紧抓住我，我们一起，把这些该死的伤疤，一点一点养好。”

林医生看着相拥的两人，温和地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承认痛苦，是走出痛苦的第一步。俞浡，你非常勇敢。”

离开诊所时，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宋鹤眠紧紧牵着俞浡的手，仿佛牵着他全世界最珍贵的、易碎的宝贝。

前路依然漫长，疗愈的过程可能反复而艰辛。但至少，他们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并且，他们将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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