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七年的十月,风裹着田埂上的冷意,刮过盛达电子厂锈迹斑斑的院墙,把车间后墙根那堆废塑料吹得哗啦响。林晚星站在流水线前,手里捏着焊锡丝,烙铁头的热气熏得指尖发疼,可她的目光却总往车间门口飘——今天是十号,发工资的日子。这是她从老家来城里打工的第一个月,也是她长这么大,头回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钱,心里像揣了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烤红薯,又烫又盼,还藏着个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早上开工前,张萌就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晚星,我问过统计科的王姐了,咱们学徒工这个月就发基本工资,没有额外奖金,算下来刚好1500块,扣20块水电费,到手1480。”张萌手里攥着个打了补丁的小布包,里面是她攒的零钱,“我打算买块新毛巾,再买双棉袜,宿舍里的袜子都破了好几个洞,晚上睡觉脚冻得慌。”
林晚星点点头,指尖却悄悄攥紧了——1500块,比她预想中整,可一想到那个藏在心里的“读书梦”,眼眶就有点发热。她初三那年,家里凑不出两个人的学费,妈妈红着眼眶跟她说“晚星,让朝阳读吧,你是姐姐,先出去打工帮衬家里”,她当时咬着唇点头,把藏在枕头下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揉成了团,偷偷埋进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现在每次看见朝阳的新课本,她都忍不住想:要是自己也能坐在教室里,该多好啊。
妈妈把煮好的鸡蛋塞进她帆布包里,反复摩挲着她的袖口说:“晚星,到了厂里好好干,别偷懒,第一个月工资记得寄回家。朝阳刚上初一,学费、书本费加起来才两百八,家里的麦子刚收完,还得买袋化肥,你爸的老腰一到阴雨天就疼,也得抓点草药,这些加起来,三百块就够了。你寄回来一千,剩下的你自己留着花,别太省。”
林晚星咬着唇应了,心里却悄悄算着:要是能存下钱,说不定以后能去读夜校,哪怕只是学点文化、学门技术,也比一辈子在流水线上强。她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旧单鞋,早上骑自行车上班时,风从鞋口灌进去,冻得脚趾蜷成一团,可比起“读书”这个念头,这点冷好像又不算什么了。
“发工资啦!”中午十一点,行政科的老王推着辆旧二八自行车走进车间,车后座绑着个掉漆的铁皮箱,箱子上的锁都锈得快打不开了,推起来“吱呀”响。工人们瞬间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老王,我的工资够不够给娃买作业本啊?”“这个月水电费扣多少啊?”
林晚星跟在李姐身后,慢慢往前挪。她的手心里全是汗,连工装口袋都被浸湿了,既怕工资算错,更怕自己忍不住把“想存钱读书”的念头说出来——她知道这话要是让家里听见,妈妈肯定会难过,说她“不懂事”。终于轮到她,老王低头翻了翻铁皮箱里的牛皮纸工资袋,念道:“林晚星,基本工资1500,扣除水电费20,实发1480!”
“谢谢王师傅。”林晚星接过工资袋,指尖有点抖,赶紧走到车间角落的物料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拆开袋子——里面是零散却叠得整齐的一沓钱:14张100的、1张50的、3张10的、1张5的、3张1的。她按面额摆成小堆,数了三遍:1400 50 30 5 3=1488?原来老王多给了8块,估计是数错了。她把钱重新叠好,指尖发烫,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要存500块,这是她读书的“启动资金”。
“躲在这儿数钱呢?脸都红透了。”李姐的声音突然传来,林晚星吓了一跳,赶紧把钱往身后藏。李姐走过来,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两张1块,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不是在想怎么分钱?又舍不得给自己留?”
林晚星犹豫了半天,终于小声说:“李姐,我……我想存500块。”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想以后去读夜校,哪怕只是学点字、学点技术,也比现在强。”说完这话,她赶紧低下头,怕李姐笑话她“不切实际”。
没想到李姐愣了愣,随即拍了拍她的手:“晚星,你这想法好啊!谁不想多学点东西?我以前也想过读夜校,就是没毅力。你能有这心思,比啥都强。1488块,存500,留300当生活费,剩下的688寄回家,比你妈说的三百块多了快四百,够家里用了,你也能为自己的念想攒点钱,多好。”
林晚星猛地抬头,眼里亮了:“李姐,你不觉得我自私吗?家里还等着钱用……”
“这哪叫自私?”李姐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鞋帮,“你想读书,是为了以后能挣更多钱,既能帮家里,也能让自己过得好,这是长远打算。你看你现在每天站十个小时,要是能学点技术,以后说不定能去办公室当文员,不用再遭这份罪了。”
李姐的话像一束光,照进了林晚星心里。她想起埋在老槐树下的录取通知书,咬了咬唇,终于下定决心:“好!就存500,留300,剩下的寄回家!多出来的8块也寄回去,给朝阳买块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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