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布,把整个村子裹得严严实实。林晚星躺在床上,怀里还揣着那张“全县第二”的成绩单,纸页的边角被指尖反复摩挲,已经泛了毛。窗外的蝉鸣渐渐弱了,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母亲白天说的“彩礼三万”“早点嫁人”,还有父亲那句“你跟小梅比不了”,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带刺的草,又疼又闷。
不知道熬到了几点,隔壁堂屋传来轻微的动静——是父亲从镇上卖玉米回来了。林晚星屏住呼吸,耳朵不由自主地贴向墙壁。她知道,父母肯定还在为她的事商量,她想听听,他们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丝松动,有没有想过她十五岁的年纪,到底有多渴望走进省重点高中的校门。
“今天卖玉米才卖了两百多块,除去种子钱,根本剩不下多少。”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还夹杂着抽旱烟的“滋滋”声,“朝阳明年上初中,学费、资料费、校服钱,加起来至少要五百块,这还没算平时的零花钱。”
“五百块?”母亲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些,又赶紧压低,像是怕吵醒孩子,“这钱哪来啊?我跟你说,今天王婶跟我提了,隔壁村那家想娶晚星的,彩礼能给到三万,要是能成,别说朝阳的初中学费,就是将来上高中的钱都能攒下,还能给朝阳买辆新自行车。”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原来母亲还在打彩礼的主意,甚至已经跟王婶私下商量了,连她的未来都没问过她一句,就这么轻飘飘地跟“三万块”“自行车”画了等号。
“三万块是不少,可晚星那丫头性子犟,今天还说要上学,不肯嫁人。”父亲的声音带着犹豫,“再说她才十五,还没成年,要是被人知道了,会不会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母亲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隔壁村小芳十四岁就嫁了,也没人说啥!晚星要是识相,就该知道家里难,该帮衬着点弟弟。她要是实在不肯嫁,也别让她上学了,我跟王婶打听好了,县城有家电子厂招人,十五岁以上就能去,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呢!”
“电子厂?”父亲的声音顿了顿,“那厂子靠谱吗?晚星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出事咋办?”
“能出啥事儿?王婶她侄女就在那厂里,说管得严,都是女孩子一起住,安全得很!”母亲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让她去电子厂,一个月一千多,干上两年,朝阳的初中学费、高中学费都能攒够,说不定还能给家里盖两间新瓦房。到时候她要是想嫁人,咱们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彩礼还能再多要些。”
“让她去电子厂?”父亲重复了一遍,声音里的犹豫渐渐少了些,“那她的学……”
“学什么学?”母亲直接打断他,语气尖锐起来,“一个女孩子,读再多书有啥用?还不是要嫁人?去电子厂挣钱才是正经事!你忘了?她这次考了全县第二,小梅考了第五,小梅她妈立马就说要供小梅去省重点,可咱们家跟她家不一样!咱们家得靠晚星帮衬,不然朝阳将来咋有出息?”
“可晚星要是不肯去咋办?她今天还说要靠奖学金上学,还要去县城打工……”
“她不肯也得肯!”母亲的声音带着狠劲,“到时候我就说家里没钱,让她自己选——要么去电子厂挣钱,要么就别吃饭!她一个丫头片子,还能翻了天?再说了,电子厂管吃管住,她去了也饿不着,总比在学校里瞎折腾强。等她挣了钱,尝到甜头,就知道我这是为她好了。”
“为她好”——这三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扎进了林晚星的心里。她趴在枕头上,眼泪无声地淌下来,浸湿了枕巾。原来在母亲眼里,“为她好”就是让她放弃全县第二的成绩,放弃省重点高中的梦想,去电子厂的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重复机械的动作,把十五岁的青春耗在轰鸣声里,只为给弟弟攒学费、买自行车、盖瓦房。
她想起自己无数个夜晚在煤油灯下刷题,想起李老师拿着省重点招生简章说“晚星,你肯定能行”,想起陈小梅拉着她的手说“咱们一起去县城,一起考大学”。这些画面曾经像光一样照亮她的世界,可现在,父母的密谋像一场暴雨,把那点光浇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那……啥时候让她去电子厂?”父亲的声音已经没了之前的犹豫,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决定。
“就这几天!”母亲说得干脆,“王婶说电子厂下周一就招人,我明天就去跟王婶说一声,让她帮着报个名。等晚星反应过来,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她想不去都不行!”
“那……要不要跟晚星说一声?”
“说啥?说了她肯定不肯去!”母亲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算计,“等报了名,我就说家里实在没钱,让她先去电子厂干几个月,等攒够了朝阳的学费,再让她回来上学。先把她哄去再说,到时候她在厂里干习惯了,说不定就不想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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