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深圳的初秋,龙华第三重点中学的香樟树还浸在盛夏的余温里,叶片上的露珠被阳光晒得透亮,落在林晚星的教案本上,晕开一小片浅痕。她刚把初一(3)班的语文作业本收齐,最后一本封皮上画着小太阳的本子,是班里最腼腆的女生苏晓的——作文里写着“林老师讲《秋天的怀念》时,眼里有光”,林晚星指尖划过那句稚嫩的话,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突然响了,铃声清脆得像东北冬天的冰棱。林晚星接起,听筒里立刻撞进熟悉的大嗓门:“晚星!猜猜我在哪儿?”
那口带着哈尔滨腔调的普通话,不用想也知道是陈小梅。林晚星笑着靠在椅背上:“除了深圳,还能在哪儿?你不是说教育局组织数学培训,要过来一周吗?”
“哟,还真让你猜着了!”陈小梅的笑声裹着电流传过来,带着股子东北姑娘特有的爽朗,“我现在就在你们学校附近的教师进修学校,刚报完到。晚上有空不?咱姐俩聚聚,我还带了咱妈让捎的冻梨,放酒店冰箱里冰着呢,就等你过来尝鲜!”
林晚星心里一暖。她和陈小梅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发小,家都在黑龙江的小县城,隔着两条街。小时候陈小梅总扎着羊角辫,举着半块烤地瓜跑来找她写作业;初中时两人同桌,陈小梅数学好,总把解题步骤写在纸条上塞给偏科的林晚星;高考那年,林晚星填了深圳师范大学,陈小梅咬着笔填了哈尔滨师范大学,分别时在火车站抱着哭,说“以后就算隔着重山重水,也得每年见一面”。这些年,她们确实没断过联系,电话里聊教学的烦恼,邮件里寄彼此城市的照片,陈小梅还总在冬天寄冻梨、粘豆包,林晚星则在夏天寄荔枝、龙眼,像把彼此的生活缝进了自己的日子里。
“有空!我这就跟年级主任说一声,提前下班。”林晚星说着,手指已经攥住了教案本,“对了,你想吃什么?深圳的海鲜还是东北菜?”
“别整那些贵的!”陈小梅连忙说,“就找个安静的小馆子,咱姐俩好好唠唠。对了,你把张磊和江哲也叫上呗!去年我来深圳,咱仨一起去逛红树林,江哲还说要给我带东北的酸菜呢,这次正好聚聚,我也想问问他俩最近咋样了。”
提到“张磊”和“江哲”,林晚星握着听筒的手顿了顿。张磊是土生土长的深圳人,两人1998年在夜校相识,他从印刷厂学徒考上律师,还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去年夏天凤凰木下的表白,至今还清晰地印在她脑海里——他穿着浅灰色西装,手里的荔枝盒泛着凉,说“我想照顾你一辈子”时,眼里的光比深圳的太阳还亮,可她那句“对不起”,终究是把那束光浇灭了。后来她把张磊给的律师工作室名片夹在教案本里,无数次翻到,却没敢拨那个号码。
至于江哲,是陈小梅的老乡,正宗的东北人。去年陈小梅来深圳培训,托林晚星帮忙找“能唠上家乡话”的朋友,林晚星便想到了张磊认识的江哲——他在深圳做建材生意,为人爽朗,跟陈小梅一见如故,三个人还一起去爬了梧桐山。江哲知道张磊对林晚星的心意,后来见林晚星没那意思,便只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偶尔还会跟她开玩笑:“要是张磊欺负你,我帮你‘收拾’他,咱东北人最讲义气!”
“我……我问问他们。”林晚星轻声说。她知道陈小梅是真心想聚,更隐约记得去年陈小梅提过“江哲这人不错,跟咱东北人合得来”,只是当时没往深处想。
挂了陈小梅的电话,林晚星先拨给江哲。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工地背景音,江哲的大嗓门穿透杂音:“晚星啊?啥事儿?小梅来了?那必须有空啊!我正好进了批东北酸菜,晚上给她带过去,让她尝尝家乡味!”
接着是张磊。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他的声音比去年更沉稳,带着律师特有的冷静,却还是能听出熟悉的温和:“喂?”
“张磊,是我。”林晚星的声音有点轻,“陈小梅来了,晚上想聚聚,你……有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林晚星的心跳也跟着快了几分。她怕他拒绝,怕尴尬,更怕看到他眼底的失落。过了会儿,张磊的声音传来:“陈小梅?记得,去年跟江哲一起爬梧桐山的那个东北姑娘,性格挺爽朗的。晚上几点?在哪儿?”
“六点,在我们学校门口集合,然后找地方吃饭。”林晚星松了口气,语速都快了些。
“好,我准时到。”张磊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那晚上见。”
“晚上见。”挂了电话,林晚星看着教案本上“秋天”的板书设计,心里却像被风吹乱的树叶,有点慌。
下午五点半,林晚星提前下班,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扎着高马尾的姑娘站在香樟树下,正踮着脚往里面望——是陈小梅。两年没见,她没怎么变,就是比以前更挺拔了,身上带着东北女老师特有的干练,手里还拎着个印着“哈尔滨师范大学”校徽的布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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