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的枯叶在晚风中打着旋儿,带着一丝凉意,悄然落在夜溪单薄的肩上。
姜轻雪停下脚步,纤细的手指轻轻拂去那片落叶。
“夜溪?”
冰蓝色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几乎要将自己缩进影子里的女孩。
姜轻雪的声音放得极轻缓,“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夜溪的头垂得更低了,浓密的黑发仿佛一道无光的帷幕,彻底遮挡了她的面容。那只紧紧攥着衣角的手,骨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
她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下头,发丝轻微的晃动已是极限。
姜轻雪无声地叹息。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一层厚重得几乎凝为实质的恐惧包裹着眼前的少女,如同万年不化的极地坚冰,将她与世界隔绝开来。
沈院长的话语在她心头回响——“灵魂深处的恐惧”、“只有两年孤儿院记忆的空白”。
这个瘦弱的身影,背负的何止是“无法评定”的冰冷标签?
“好。”
姜轻雪没有强求。她只是将一张对折的小纸条,极其轻柔地放进夜溪冰凉汗湿的手心。那上面只有一串简单的数字和一个姓氏。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她的声音如同沉静的海水,试图抚平惊涛,“任何时候,任何事,觉得害怕了,或者...只是想有个人说话,都可以打给我。记住了吗?”
夜溪的手指骤然痉挛般蜷缩,将那薄薄的纸条死死攥住。
她依旧没有抬头,没有言语,只有沉默在暮色中凝固。
姜轻雪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冰蓝色的眸子里是毫无掩饰的担忧与一丝无力。
她转身,身影很快被梧桐树影交织的昏暗街角吞噬,连同那缕清冷却令人安心的气息一同远去。
直到那片空气彻底恢复了冰冷死寂,夜溪紧绷如弓弦的身体才猛地一颤,仿佛支撑的柱子轰然倒塌。
她细微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许久,她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一片苍白得惊人的脸颊暴露在昏黄摇曳的路灯下。
黑曜石般的眼瞳里,空茫与无助凝结成深不见底的寒潭。
环顾四周,黄昏的街道行人稀疏,昏黄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如同潜行的魍魉鬼魅。
恐惧,那冰冷的藤蔓再次勒紧心脏,缠绕上脖颈,窒息感骤然袭来。
她猛地垂下头,不再犹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旁边那条狭窄幽深的巷子。
巷子尽头,一栋被时光狠狠啃噬过的居民楼无声矗立。
斑驳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狰狞的灰黑色砖石,暗绿色的藤蔓如同贪婪的血管,密密麻麻爬满了墙壁,在暮色中更显阴森。
这就是她的“家”——孤儿院那点微薄的补贴,只够租下顶楼一个被称为阁楼的狭小空间。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已死去,留下满目昏沉。
黑暗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夹杂着陈年的灰尘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颗粒般的沉重。
她几乎是摸索着,磕磕绊绊地踏上那腐朽的木楼梯,每踩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仿佛随时会崩塌。
冰凉的钥匙在颤抖的手中几次打滑,才终于对准了锁孔。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更为浓重、混杂着灰尘、腐朽木头和冰冷绝望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将她包裹。
房间狭窄得令人窒息:一张窄小的、几乎算不得床的铺位;一个掉了漆、露出里面同样发霉木材的旧衣柜;一张瘸了腿般摇摇欲坠的桌子。
唯一的小窗户被厚厚的污垢封印,透不进丝毫天光。
这不像一个房间,更像一个被时间遗忘、填满了孤寂与寒意的冰冷铁盒。
夜溪猛地关上木门,背死死抵住冰凉的门板,急促地喘息。
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紧绷的神经似乎有了一丝缝隙,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在这绝对的寂静与狭小的空间里膨胀开来,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让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粗粝的沙子。
冰冷。
她需要冰冷。
把脸上泪水的痕迹、那挥之不去的寒意,连同这令人窒息的感觉都冲刷掉。
狭小的卫生间只容转身,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发出滋滋啦啦的微弱电流声,光线不稳定地闪烁,如同垂死的喘息。
拧开生锈的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涌出。
她俯身,双手捧起刺骨的冷水,狠狠泼在脸上。
激灵灵的寒意刺透皮肤,直冲脑髓。
混沌的意识被这骤冷激得一震,似乎有了片刻虚幻的清明。
她抬起头,目光被洗手池上方那面蒙着厚厚水汽的、模糊不清的旧镜子攫住。
镜面里,只有一个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与脸颊的影子。
模糊,扭曲,如同另一个陌生世界的景象。
我是谁?
这个冰冷的问题,如同生锈的铁钉,昼夜不息地楔入她意识的最深处。
孤儿院里那两年破碎、隔世般模糊的记忆碎片,根本无法填补这具躯壳内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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