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修仙那些年 第44章 终南山麓的愤怒

此刻，月华初上，星光寥落。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小院、殿宇、竹影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辉。院中，三名年轻道士正在月下习剑。他们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动作舒缓而凝练，剑光吞吐间，隐隐与周遭灵气相合，带起细微的破空声，显是得了真传。

院角一座小巧的竹木凉亭内，石桌上摆着一套粗陶茶具。两位老道相对而坐，正在品茗论道。

上首那位，身材富态，面如满月，红光满面，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杏黄色八卦道袍，袍袖宽大，用料颇为讲究，腰间悬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散发出淡淡的药草清香。此人正是终南山外门弟子，沧风子，精研丹道，尤擅采药炼丹，在终南外门中也算小有名气。

他对面那位，则显得清瘦许多，脸颊瘦削，颧骨微凸，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开半阖，透着几分精明与世故。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蓝色道袍，袍角沾了些尘土，腰间挂着一枚小巧的兽牙符印。此人便是此观之主，浮云子，乃是终南山附属宗门“御兽宗”的一位长老，擅长御兽驱禽之术。

“浮云道友，”沧风子端起粗陶茶杯，抿了一口清茶，声音带着一丝急切，“那禅院论道之期提前了，你到底去是不去？我那炉丹可就差最后几味药引了！那位黑风居士可是亲口承诺，只要我赴会，他便将所缺的药引双手奉上！这炉丹，关乎贫道能否更进一步，踏入内门门槛，实在是拖不得啊！”他说话时，胖乎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锦囊，眼中满是热切。

浮云子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正欲开口作答。

“大老爷！大老爷！不好了！”

一个惊慌失措的童音由远及近。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小道袍、约莫十二三岁的小道童，气喘吁吁地跑进凉亭，小脸煞白，对着浮云子急声道：“大老爷，不好了！咱家…咱家的大虎又不见了！”

浮云子闻言，细长的眼睛猛地睁开，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无奈地拍了拍自己光洁的额头，叹道：“唉！这个孽畜！定是又耐不住性子，偷偷溜下山去撒野了！沧风道友，你看这…”他转向沧风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俗务缠身，实在脱不开手。道友且先行一步，待贫道处理了这孽畜，过两日定去禅院寻你！”

沧风子一心惦记着那能补齐药引、助他丹成的黑风居士，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虎小虎。他立刻站起身，胖脸上堆起笑容：“无妨无妨！浮云道友既有俗务，自当处理。那贫道便先行一步，咱们禅院再会！”说罢，也不等浮云子再客套，宽大的杏黄道袍袖袍一展，平地卷起一股清风，托着他那富态的身躯，飘飘悠悠便朝东南方向飞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月色之中。

浮云子目送沧风子消失在天际，脸上的歉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他猛地转过身，盯着那小道童，声音带着寒意：“没外人了，说吧，大虎那边的资粮又没按时到？”

小道童被他看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回…回大老爷，不是资粮，是弟子…弟子刚才去供奉殿添灯油，发现…发现大虎老爷的命牌…裂…裂了道纹！弟子不敢耽搁，赶紧来报！”

“什么？！”浮云子脸色骤变，再不复方才的从容，身形一晃，便如一阵风般朝着观内深处疾掠而去。

供奉殿位于道观后殿左侧，是一间不大的静室。室内光线昏暗，仅靠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提供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兽类腥臊的阴冷气息。殿内陈设极其简单，正对门是一张乌沉沉的供桌，桌上并无神像，只供奉着三枚巴掌大小、温润剔透的玉牌。玉牌呈品字形摆放，中间一枚稍大，左右两枚略小。玉牌表面铭刻着繁复的符文，隐隐有微光流转，与供奉其主的性命息息相关。

浮云子冲进供奉殿，目光瞬间锁定在中间那枚玉牌上！只见那原本光滑温润的玉牌中央，赫然多了一道狰狞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裂痕！裂痕深处，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暗红色！

“我的钱！”浮云子心头猛地一抽，一股钻心的疼痛和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这大虎，哪里是什么“孽畜”，分明是他御兽宗最重要的“财神爷”之一！他浮云子能在御兽宗坐稳长老之位，享受远超同侪的供奉，靠的就是这头被他“放养”在外、替他搜刮财货的虎妖！这虎妖行事也算谨慎，按他的吩咐，远远离开大唐境内，在西北边陲荒僻之地占山为王，劫掠过往商旅，所得财货，六成上缴宗门，三成归他浮云子，一成归那虎妖自己享用。至于那虎妖吃人？浮云子毫不在意！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不惹来终南山那些真正大佬、或是荡魔祖师、乃至大罗天那些监察三界的存在注意，吃几个凡人算得了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谁会在意蝼蚁的死活？他怕的是名声坏了，引来灭顶之灾！大唐的水，深不可测，他一个小小的御兽宗长老，哪敢在里面兴风作浪？

“到底是谁？！哪个不开眼的敢动我的钱！”浮云子又惊又怒，心疼得直哆嗦。这大虎一死，他每年凭空多出的三成资粮可就没了！这让他如何维持修炼，如何打点上下？他慌忙掐诀，便要借助这命牌上残留的气息，推演大虎的下落和凶手的踪迹。

就在他指尖法力刚刚触及那布满裂痕的命牌，试图勾连其中残存妖魂的瞬间，也正是沙塘鳢拧断虎妖的头颅时。

“咔嚓！嘭——！”

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剧烈的爆裂声！

那枚本就布满裂痕的命牌，竟在浮云子眼前，毫无征兆地轰然炸裂！碎玉如同最锋利的暗器，带着凄厉的尖啸，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浮云子猝不及防，距离又实在太近！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

“嗤啦！”

一道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锐风贴着他的脸颊掠过！随即，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左脸颊流淌下来！

浮云子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缓缓抬手，摸向自己的左脸。指尖传来一阵剧痛和湿滑粘腻的触感。低头一看，满手猩红！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颧骨斜划至下颌，皮肉翻卷，鲜血淋漓！若非他偏了一下头，这枚碎片怕是要直接射穿他的太阳穴！

死寂！

供奉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动，映照着浮云子那张因剧痛和滔天怒火而扭曲变形的瘦脸！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乌沉沉的供桌上溅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从浮云子喉咙里迸发出来！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供桌上那堆还在微微颤动的碎玉残渣，浑身气得发抖！

“是谁？！是他妈谁干的？！！”浮云子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刻骨的怨毒，“大虎这个憨货！贪吃是贪吃了一些！可它是我御兽宗的财神爷！是我浮云子的钱袋子！是宗门超过六成的财货来源！这么多年都安安稳稳过来了！怎么就被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