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瞻修仙那些年 第168章 大战之后（一）

持续整夜的惨烈厮杀，终于在天光破晓前落下帷幕。当最后一缕妖气消散在浑浊的水流中，这片曾如地狱般沸腾的水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微弱的天光艰难地穿透数十丈深的水层，在浓稠的血水中投下模糊而扭曲的光斑。水底世界，触目惊心。目光所及，铺满了层层叠叠、形态各异的妖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方圆十几里的河床！断臂残肢、破碎的甲壳、撕裂的皮肉、断裂的骨刺、散落的内脏……混杂在淤积的泥沙中，构成一幅令人作呕的、色彩斑驳的死亡地毯。整片水域浸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血腥与腐臭之中。浓烈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来袭的水妖大军，妖仙以下者，已尽数伏诛！尸骸累累，填塞沟壑。而那十五名曾不可一世的妖仙，此刻也只剩下冰冷的数字：五名被岸上那恐怖的三箭瞬间狙杀，化为漫天血雾；八名在水下与渭水水仙的惨烈搏杀中被撕碎、洞穿、砸烂，魂飞魄散；最后两名……

蟹柒那覆盖着赤红甲壳的魁梧身躯，矗立在堆积如山的妖尸之上，如同浴血的战神。他一只巨大的螯钳上，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血浆和细碎的骨渣，另一只螯钳则紧紧攥着一截断裂的、布满粘液的灰色长尾——那是泥鳅妖仙留下的唯一“纪念品”。蟹柒那双凸出的复眼闪烁着凶戾的红光，狠狠啐了一口混合着血沫的唾沫，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憋屈与恼怒：

“他奶奶个熊！回去非得跟沙塘兄弟好好说道说道！这他娘的仗打得……太憋屈了！一边要跟这帮狗日的玩命，一边还得收着力道，生怕一个不小心给拍死了！还得防着他们狗急跳墙反咬一口！这他娘的比跟同阶硬碰硬还累人！老子这钳子都快抽筋了！”

他指着那截断尾，气不打一处来：“就这滑不溜手的泥鳅精！老子明明一钳子就能把他夹成两截！结果呢？还得装模作样只给他尾巴来一下！那狗东西倒好，借着我那点力道，哧溜一下就钻泥里没影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条黄鳝精！挨了老龟一锤，装死装得那叫一个像！留了身破铠甲糊弄鬼，自个儿早从泥巴里溜了！操！”

“可不是嘛柒哥！”旁边一名浑身覆盖青色鳞片、手持分水刺的妖仙接口道，他脸上还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此刻正呲牙咧嘴地抱怨，“那帮玩意儿，论法力精纯、论战阵配合，狗屁不通！可架不住他们实打实的是妖仙级战力！皮糙肉厚，力气又大！打起来疯狗一样！咱们既要控制力道不打死，又得防着他们临死反扑伤着自己兄弟，这他娘的……比当年在西海跟巡海夜叉干架还费劲！”

“对对对！太累了！太憋屈了！”其余几名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的渭水水仙纷纷附和，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不爽。他们并非畏惧战斗，而是对这种束手束脚、如同戴着镣铐跳舞般的憋屈打法深恶痛绝。

蟹柒烦躁地挥了挥巨螯，将那截断尾甩飞出去，砸在不远处一头巨鲨妖尸的脑袋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行了行了！抱怨个屁！好歹跑了俩，也算完成任务了！”他瓮声瓮气地总结道，虽然语气依旧不爽，但眼中那丝憋屈的火气总算消了几分，“走走走！赶紧给老子滚回去复盘！按条例半个时辰内报告必须交上去！晚了谁也别想好过！”

“走走走！赶紧的！”

一众渭水水仙如蒙大赦，纷纷化作道道妖光，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通往水府深处的暗河入口。他们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带着一身疲惫和满腹牢骚，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战场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紧随其后，那些参与反击的大乘期、元婴期、金丹期渭水水族，也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按照各自所属的编队，分批次、有条不紊地撤离战场。他们或拖着疲惫的身躯，或搀扶着受伤的同伴，沉默地汇入不同的暗河支流，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喧嚣了一夜的战场，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流冲刷尸骸的微弱声响。

就在最后一名渭水水族的身影消失在暗河入口后不久。

“咕噜噜……”

数条连通着更深层、更隐秘地下暗河的狭窄水道口，无声无息地涌出水流，一队身影悄然浮现。

他们约莫十余人，清一色的黑衣黑甲。那甲胄样式古朴，非金非铁，色泽幽暗，仿佛能吞噬光线，表面没有任何反光，亦无任何纹饰标识，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心悸的“黑”。头盔覆面，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冰冷如同深潭寒冰的眼眸。他们身形并不特别高大，动作却异常协调，如同一个整体，在水中悬浮移动时，竟没有带起丝毫水流波动，仿佛本身就是水流的一部分。

为首一人，身形与其他军士无异，只是背后多了一个长约三尺、以某种不知名黑色皮革包裹的圆柱形物体。他默然抬手，做了一个极其简洁的手势。其余黑衣军士立刻如同离弦之箭，无声无息地向四面八方散开，动作迅捷如电，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静谧。

为首军士则缓缓解下背后的圆柱形物体。解开皮革束带，露出一卷古朴的卷轴。卷轴的轴杆非木非玉，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金色泽，上面铭刻着细密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玄奥符文，隐隐流转着微光。卷轴的材质更是奇特，非帛非纸，触手冰凉柔韧，仿佛某种异兽的皮膜，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靛蓝色，边缘隐隐有星辉般的微光闪烁。

他双手持卷，神情肃穆，如同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双臂缓缓展开，那卷轴便在他面前无声地悬浮于水中，自行展开。卷面并非空白，而是绘满了流动的、如同水波又似星云的暗纹，这些纹路在幽暗的水底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靛蓝色光晕。

与此同时，散开的黑衣军士们已如同最高效的清理工，开始行动。他们或潜入深坑，或拂开薄沙，将一具具残缺不全、形态各异的妖尸拖拽而出。有被斩断的巨蟒头颅，眼珠浑浊；有被洞穿胸膛的巨蟹，甲壳破碎；有被撕掉半边翅膀的怪鱼，鳞片黯淡……这些在不久前还凶威赫赫的妖物，此刻都成了冰冷的死物。

军士们动作精准、迅捷、没有丝毫多余。他们拖拽着妖尸，游至悬浮的画卷近前，然后如同丢弃垃圾般，将尸体朝着那散发着靛蓝光晕的卷面抛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当妖尸接触到卷面光晕的刹那，并非撞击或滑落，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被那流动的靛蓝光华“吞没”！卷面如水波般荡漾开一圈涟漪，尸体便消失无踪。紧接着，在尸体消失的位置，卷面上便会如同墨迹晕染般，清晰地浮现出一行细小的、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古篆文字：

“金丹期墨甲鳄妖残躯一具。”

“元婴期裂齿鲨妖内丹一枚。”

“大乘期鬼面蟾妖头颅一颗。”

“妖仙境七鳃鳗尸体一具。”

……

文字简洁、冰冷、客观，如同最严谨的账簿记录，不带丝毫感情地标注着每一份“战利品”的种类、境界和状态。字体银白，在靛蓝的卷底上格外醒目。

为首的军士如同冰冷的雕塑，只是静静悬浮，维持着画卷的展开。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卷面上新浮现的文字，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清单。

其余军士则如同不知疲倦的幽灵，在方圆十几里的河床上来回穿梭。他们精准地找到每一块有价值的残骸，无论大小，无论深埋何处。有时是一截断裂的骨刺，有时是一块巴掌大的鳞甲碎片，有时甚至是一颗被震飞的眼珠……只要其上还残留着些许妖力波动或精血气息，都逃不过他们的搜寻。找到后，便立刻拖回，投入那仿佛无底洞般的画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