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指尖捻着随手从地上捡起来的枝叶,目光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尖,只淡淡斜睨了梁渠大夫一眼。
那眼神里裹着几分漫不经心,像风吹过湖面掠起的轻纹,转瞬便收回了视线,对梁渠方才那句“你若肯出手,阿月姑娘或许能少受些苦”的话,连半个字的回应都欠奉。
梁渠大夫捻着颔下长须,心里门儿清。
高瞻这人生得一副冷面孔,骨子里却藏着侠义心肠,每逢需要妖魔作祟时,他总是单枪匹马,一往无前,诛邪杀妖,势如破竹,可偏生最忌旁人胁迫--你越是劝,他越不肯松口。
古怪的很。
想到这儿,梁渠大夫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收拾案上的药罐。
空气里还飘着苦艾与当归混合的药香,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鼓点似的敲得人心慌。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后生满头大汗地冲进来,麻布衣衫都被汗水浸得贴在背上,到龙真长老面前时,他扶着门框弯着腰,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地喊:“长老!不好了!阿月姑娘…阿月姑娘她醒过来了!”
“只是她好像被梦魇着了,叫嚷着往院子外面冲,几个兄弟都拉不住她!”
这话刚落,跪在地下的阿嬷猛地抬起头,眼眶里的泪珠儿“啪嗒”掉在地上。
没等后生把话说完,她已经踉跄着站起身,枯瘦的手在衣襟上胡乱抹了两把,拔腿就往家的方向冲,嘴里还不住地念叨:“我的阿月…我的乖孙…”
龙真长老也跟着站了起来,苍老的手指紧紧攥着拐杖顶端的铜饰,指节都泛了白。他定了定神,对着那后生沉声道:“莫慌,慢慢说,阿月她为何要向外冲?”
“不清楚!”
后生急得直跺脚,“她醒了就喊着要去找什么洞主,我们拦着她,她就像疯了似的挣扎,兄弟几个都快拉不住了!再晚些,怕是要跑出寨门了!”
年轻后生便讲述着,便搀扶着龙真长老向外走。
梁渠大夫一听这话,立刻拎起药箱,脚步却顿了顿--毕竟算是自己的病患,阿月姑娘刚醒,身子虚得很,万一乱冲乱撞伤了她自己,那之前的药就白熬了。
他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高瞻,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若不去,凭我们几个,未必拦得住阿月姑娘。
高瞻被他这目光看得有些无奈,眉头微蹙了一下,最终还是抬手按了按腰间的佩剑,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行了,别用这眼神瞅我,一起同去吧!”
说罢,他率先迈步,白色的衣摆扫过门槛,只留下一道利落的背影。
我急忙也跟上,顺手拉上了还在土地上抠泥巴的阿楮。
我们一行人脚步匆匆,刚拐过寨里那棵老樟树,便听见前头传来杂乱的呼喊。
我们快步赶过去,只见阿月姑娘的竹屋前围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女人在内,男人在外,个个都绷着劲儿,有人拽着她的胳膊,有人拦着她的腰,却还是被她带着往寨门方向挪。
阿月姑娘的样子看得人心头发紧。
她如同被梦魇着一般,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像蒙了层白霜,瞳仁里空荡荡的,没有半分神采。
身子僵得像块浸了冰的木头,胳膊直挺挺地往前伸,每一步都迈得又急又重,仿佛脚下不是泥土路,而是要踏过什么看不见的障碍。
“阿月!阿月你看看阿嬷啊!”
阿嬷扑过去想抱她,却被她猛地甩开,力道大得像头蛮牛,让阿嬷踉跄着退了两步。
阿月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着,声音又轻又哑:“洞主…清枫…等我…去山那边…找他…”
梁渠大夫急忙上前,他扒开人群,伸手想探她的脉搏,可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腕,阿月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手,随即更凶地往前冲,指甲都抠进了拦着她的后生胳膊里。
那后生疼得咧嘴,却没敢松手:“长老,老大夫,这可怎么办?她像被鬼缠了似的,根本不认人啊!”
高瞻站在一旁,眉头拧得更紧。
他盯着阿月僵直的背影,又看了看她眼底那层化不开的白翳,突然沉声道:“别硬拦,会伤着她。”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晃,已经绕到阿月姑娘身前,抬手轻轻扣住了她的肩膀--没用力,却刚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阿月姑娘还想往前挣,可被他扣着的地方像生了根,任凭她怎么使劲,都挪不动半分。
阿月嘴里嘟囔着:“要来不及了,清枫说要在日落前接我进洞……”
虽然动弹不得,但整个身体都冲着门外的方向用力,那个方向,正是鹰嘴潭的位置。
梁渠大夫见状,也顾不上多想,迅速将药箱往地上一放,“咔嗒”一声扣开铜锁。
他指尖翻飞,从夹层里取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后,一排亮闪闪的银针整齐码在素色棉垫上。
没等旁人反应,他已捻起三根银针,拇指食指快速搓动,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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