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吴江县有个书生姓柳名文渊,父母早亡,家道中落,虽满腹经纶,却屡试不第,只在城西赁得两间茅屋,靠卖字画度日。这年腊月二十三,天色阴沉,柳文渊从画铺结了三钱银子,正要往米店买米,忽见街角围着一群人。挤进去看时,却是个老妇人抱着个少女哭得凄惨。那少女约莫二八年纪,虽衣衫褴褛,却眉目如画,颈间一道紫痕触目惊心。
旁人道:这是南门董家的媳妇,丈夫前日得急症死了,婆家说她克夫,要卖她去烟花巷,昨夜悬梁自尽被救下,今日又要来卖。柳文渊见那少女眼中死灰一片,心中不忍,问道:要多少银子?老妇人抬眼道:十两。柳文渊摸摸怀中三钱银子,苦笑摇头。正要走时,却见那少女望他一眼,目光如秋水寒潭,不觉怔住。想起自己三十未娶,今日若见死不救,只怕终生难安。一咬牙道:等我片刻。
匆匆跑回茅屋,从床底挖出个陶罐,倒出祖传的羊脂玉牌。这玉牌是他家最后的值钱物事,原想留作赶考盘缠。拿到当铺,好说歹说当了十二两银子。回到街角,将十两银子交给老妇人道:这姑娘我买了。老妇人愣了愣,接过银子嘀咕道:穷书生充什么阔气。却把少女往前一推,从此与董家无干了。
柳文渊见少女只着单衣,解下自己的旧棉袍给她披上。少女低头道:恩公买我作甚?柳文渊道:回家再说。到米店买了两斗米,割了半斤肉,又买了些炊饼。回到家中,生火煮粥,对少女道:姑娘若无处可去,暂住此处。我虽清贫,断不会委屈你。少女垂泪道:奴家姓崔,小字云娘,原也是读书人家,父母亡故后被叔婶卖到董家。如今得恩公相救,愿为奴为婢。柳文渊摆手:我买你非为奴婢,你若愿意,可认作义妹,日后寻个好人家嫁了。云娘却摇头:公子仁义,云娘愿终身侍奉。
自此云娘住在东间,柳文渊住西间。云娘手脚勤快,将破屋收拾得窗明几净,又绣些帕子香囊让柳文渊拿去卖。转眼到了年关,这夜大雪纷飞,两人围炉守岁。云娘见柳文渊衣衫单薄,取出连日绣活换的银钱买的新棉衣:公子试试。柳文渊推辞不过,穿上正合身。云娘又温一壶黄酒,两人说说笑笑,柳文渊多饮几杯,醉眼朦胧间见云娘灯下缝补,容颜娇美,不觉痴了。
开春后,柳文渊在街边摆摊代写书信。这日来了个锦衣公子,却是本县首富周员外的独子周通。周通见云娘送饭来时荆钗布裙难掩丽色,心生邪念。次日带着家丁来到茅屋,对柳文渊道:听说你买个女子,那是逃奴,快交出来!云娘从屋内走出:我自有卖身契在柳公子处。周通见她声音清脆,更是心痒,强夺卖身契。柳文渊怒道:光天化日,还有王法吗!周通冷笑:穷酸也配讲王法?令家丁动手。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鸣锣开道,原来是新任知县巡察到此。知县姓严名正,最是刚直。问明情由,见周通嚣张,当堂重责二十板,斥道:再敢欺压良善,本县定不轻饶!周通狼狈而去。严知县又见柳文渊气度儒雅,考较学问,对答如流,大喜道:今岁秋闱在即,你当用心。赠银十两勉励。
柳文渊得了赠银,更发奋苦读。云娘日夜相伴红袖添香。这夜三更,柳文渊倦极伏案,云娘为他披衣时,见他文章中有处典故用错,轻声指出。柳文渊惊讶:你知诗文?云娘道:先父原是举人,幼时教过些。柳文渊与她谈论,发现她竟才学不凡,惊喜交加,从此常与她论文。
转眼秋闱将至,柳文渊却病倒了。大夫说是积劳成疾,需人参调理。云娘当掉金钏买药,日夜照料。柳文渊病愈后,见云娘消瘦许多,怀中金钏也不见了,心中明白,握住她的手道:此番若得中,必不负你。云娘脸红不语。
赴考前夕,云娘从箱底取出个荷包:这里面有道护身符,公子贴身带着。柳文渊贴身收好。到了省城,考场上文思泉涌,三场考毕自觉不错。归家途中在客栈歇息,忽闻隔壁有女子哭泣。问掌柜,说是商人女被贼人掳来贩卖。柳文渊想起云娘遭遇,夜不能寐,悄悄报官救出女子。女子感激,赠他明珠一颗。
回到吴江,云娘在门前等候多时。两人相见欢喜,柳文渊说起救人之事,云娘道:善有善报。取出荷包要收回护身符,却发现荷包内多了张字条,写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正诧异间,门外喧哗,原来是报子来报柳文渊高中举人第七名!
喜讯传开,邻里都来道贺。柳文渊正要设宴,却见周通带着重礼上门,赔笑道:往日多有得罪,特来贺喜。又暗示想纳云娘为妾。柳文渊沉下脸: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周公子请回。周通悻悻而去。
这夜柳文渊与云娘在月下说话,忽见墙头黑影闪动。柳文渊警觉,拉起云娘躲到树后。果然几个蒙面人翻墙而入,手持钢刀。原来周通贼心不死,欲强抢云娘。危急时,云娘吹响警笛,左邻右舍持械赶来,歹徒仓皇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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