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集 第174章 魅影录

明万历年间，浙中有书生名曰陶望三，性倜傥不羁，尝借宿山阴县郊废园。园中古柏参天，藤蔓蔽日，虽白昼亦阴风飒飒。里人皆云此宅凶甚，百年来横死者不下二十之数，夜半常闻鬼哭啾啾。生独不信邪祟，笑曰：“吾读圣贤书，何惧鬼魅？”遂携书童墨香，负笈而入。

初更时分，生正挑灯夜读《南华经》，忽闻窗外有女子啜泣声。推窗视之，见一素衣女子背立月下，云鬓半偏，身形缥缈。生厉声问曰：“汝是人是鬼？”女子徐徐转身，面若敷粉，唇似涂朱，然双目空洞无瞳，唯见两穴幽幽。生骇极，急掩窗扉，却觉颈后寒气森森，那女子竟已立于室中！

“郎君莫怕。”女子吐气如冰，“妾非索命之鬼，乃求助之人。妾生前遭恶人所害，尸骨埋于园西老槐之下，今被树根穿胸，苦楚难当。若郎君愿掘骨另葬，必当厚报。”言讫递来玉簪一支，莹莹泛青光。生接簪时触其指，寒彻骨髓。

忽闻鸡鸣，女子倏然消散。生惊坐而起，原是一梦，然手中竟真握有玉簪！簪身刻“柳莺”二字，隐隐渗血痕。生思量再三，决意一探。至园西果见老槐，根须盘结如虬龙。掘地三尺，赫然见一具女骨，心口处确有树根贯穿，骨色黧黑，显是中毒而亡。旁有金镯一只，上镌“万历八年制”。

生依言将遗骨迁葬高岗，焚香祷祝。是夜，女子复至，这回面容红润如生人，笑靥盈盈：“郎君恩德，妾当报之。然园中凶险非常，郎君宜速离。”生怪问其故，女子泣诉：“此园乃百年鬼窟，有九幽夫人者，专摄书生魂魄炼丹。妾本城西柳氏女，因窥其秘而遭毒手。”

正言语间，忽阴风大作，烛火尽灭。但闻环佩叮当，异香扑鼻，一华服美妇自暗处现形，面覆轻纱，声若莺啼：“柳莺贱婢，安敢泄吾机密！”袖中飞出白绫，直取女鬼。陶生急以砚台击之，白绫竟穿石而过，霎时将柳莺缚作一团。美妇冷笑：“书生既至，便留下魂魄罢！”张口吐黑烟，生顿觉天旋地转。

危急时，柳莺悲鸣一声，玉簪迸裂，化青光击中美妇面门。但闻惨嚎阵阵，美妇面纱脱落，露出半张腐骨半张人面的可怖形容。生趁乱逃出，背后传来凄厉吼声：“纵逃至天涯海角，必取汝魂！”

生奔至山脚农户，昏死三日方苏。自此常觉身后有影随行，每至夜半，必闻叩窗声。迁居三回皆不能免，渐至形销骨立。某日逢游方道士，见生面覆黑气，惊曰：“君中九幽追魂咒矣！百日之内，必遭索命。”生跪求解法，道士叹道：“此孽已修三百年，非寻常符咒可制。唯有用子午镇魂镜，辅以七星锁魔阵，或可一搏。”

生依言备齐法物，于中秋月圆夜布阵废园。子时将至，阴风卷地，百鬼哭嚎。九幽夫人乘黑云而至，身后随行无数伥鬼。道士挥剑作法，七星灯骤亮，镇魂镜射出金光如练。美妇厉笑：“雕虫小技！”披发跣足，踏罡步斗，地面竟涌出血泉！

正僵持间，柳莺鬼魂忽从地底冒出，抱住美妇双足哭喊：“郎君快走！”美妇怒极，五指如钩插入其天灵。柳莺惨叫声中，周身燃起碧火，竟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暂困妖物。道士急呼：“此时不动，更待何时！”生奋起将镇魂镜按入美妇眉心，但闻霹雳巨响，妖物化作黑烟遁去。

园中霎时寂然，唯见柳莺残魂点点如萤。生悲泣不已，女声幽幽传来：“妾本城西柳氏女，万历八年被妖物诱杀。今得郎君助我解脱，愿来世结草衔环...”声渐消散，地上唯余玉簪碎片。

生与道士追查妖物踪迹，得知九幽夫人乃前朝嘉靖年间被诛妖妃，借邪术续命百年。二人访至龙虎山，得天师赠《玄天伏魔录》，循线索至云南苗疆。深山中有千年古墓，碑刻夷文，内有青铜棺椁九具，按九宫排列。中央主棺悬空而挂，缠锁链八十一根，贴符咒无数。

月食之夜，妖妃果然现身取棺中秘宝。生与道士伏于暗处，见其吞服尸丹后面容骤变，青面獠牙，指生利爪。忽闻天际鹤唳，一道金光破云而下，原是龙虎山天师驾临！三方恶战间，妖妃吐内丹相抗，天地为之失色。

生忆起《伏魔录》所载秘诀，咬舌喷血于桃木剑上，直刺妖妃丹田。却听金铁交鸣之声，剑尖难入分毫。妖妃狂笑：“肉身早炼金刚不坏...”话音未落，地上玉簪碎片忽飞起，直射其右目——原是柳莺残魂未灭！妖妃护痛张口，天师急掷雷符入其喉中。

轰然巨响中，妖妃躯壳炸裂，飞出无数冤魂。其本相竟是一具裹着人皮的青铜尸！天师以三昧真火炼之七日，方化顽铁为汁。然临灭度前，妖尸发出毒咒：“百载之后，吾必重生...”

生归乡后，常见柳莺入梦。十年后娶妻李氏，面貌酷似柳莺。合卺之夜，妻袖中滑落玉簪一支，莹莹泛青光——正是当年碎裂那支，竟已完好如初！然生不知，此刻园中老槐忽生新芽，地底传来幽幽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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