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年间,浙西淳安县有个秀才姓柳名文瑾,字怀瑜。此人年方廿二,生得眉目清朗,仪态俊雅,只是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唯留城外祖宅一座,薄田三亩。这柳生虽才学出众,却屡试不第,平日只以卖字画、授蒙童为生,日子过得清苦。
这年深秋,连阴雨下了半月,柳生家中米缸见底,纸墨亦将用尽。眼看明日便要断炊,只得冒雨往城中寻旧友周济。行至城南古桥,忽见桥墩下蜷缩一老妪,衣衫褴褛,面如金纸,已是气息奄奄。柳生心中不忍,虽自身难保,仍将老妪扶至桥洞避雨,又解下外衫为其披上。
老妪颤巍巍自怀中取出一物,用破布层层包裹,递与柳生道:“老身姓白,原在城中苏府为佣。因年老体衰被逐出,无家可归。此物乃先人所传,愿赠恩公,或可换些银钱。”柳生推辞不过,打开看时,却是个三寸见方的白玉枕,触手温润,雕工精妙,枕面刻并蒂莲纹,隐隐有暗香浮动。
柳生携玉枕归家,当夜饥肠辘辘,难以入眠。辗转反侧间,忽闻幽香阵阵,竟昏沉睡去。朦胧中见一白衣女子翩然而至,明眸皓齿,云鬓花颜,对他敛衽施礼:“妾乃玉枕之灵,名唤芷兰。感君高义,特来相谢。”言毕,纤指轻点,桌上忽现热粥小菜。柳生饥不可耐,饱餐一顿,醒来竟真觉腹中充实,且屋内余香未散。
自此,柳生每夜枕玉而眠,必与芷兰梦中相会。芷兰通晓古今,常指点文章奥义,柳生学问大进。更奇者,白日家中米缸常自动盈满,旧衣无故焕新。柳生知是芷兰暗中相助,感激之余,渐生情愫。
三月后恰逢乡试,柳生依芷兰所教应试,果中解元。捷报传来,四邻震动。城里富绅李员外闻讯,特设宴相邀。席间见柳生气度不凡,便欲将独女玉娥许配。柳生婉拒道:“晚生已心有所属。”李员外不悦:“莫非是嫌小女丑陋?”柳生只得将玉枕奇遇略述一二。
谁知隔墙有耳,这番话被李家师爷赵四听去。这赵四早年做过盗墓勾当,最是奸猾,闻知玉枕神奇,顿起贪念。当夜便买通盗匪,趁柳生赴文会时潜入其宅,将玉枕盗去。
李员外得玉枕,试枕之,果见芷兰现身。竟起邪心,欲强留为妾。芷兰怒斥:“吾乃昆仑山玉精,感柳郎善心暂现形迹,岂容俗子亵渎!”言毕化青烟而逝。李员外惊惧,觉玉枕顿失温润,变得冰冷刺骨,急命人弃于后园枯井。
柳生失枕,如失魂魄,连访三日无果。这夜忽梦芷兰泣告:“妾被困李家枯井,井口有符咒镇压。郎君若念情分,可于明日午时往救。切记携雄鸡血一盅,破符后速将玉枕置阳光下曝晒,否则妾将魂飞魄散。”柳生惊醒,不及细想,连夜准备。
次日午时,柳生假作贺寿,混入李府。趁众人饮宴,潜至后园,果见枯井贴黄符数张。柳生泼出鸡血,符咒立化黑烟。急忙取回玉枕,置阳光下。只见玉枕渐透红光,忽闻轻微碎裂声,一道白气冲天而起,芷兰现身,却面色苍白。
原来芷兰本是真君座前玉女,因私动凡心被贬入玉枕思过。此番为破符咒耗尽元气,需归昆仑修炼。临别泣道:“妾与君尘缘已尽,惟愿君善自珍重。来年若逢大旱,可开吾所赠锦囊。”言毕消散无踪,玉枕亦裂为数块。
柳生悲痛欲绝,将碎玉收入锦囊贴身收藏。次年浙西果逢百年大旱,河床龟裂,禾苗枯焦。柳生忽忆芷兰之言,开锦囊见帛书写道:“城西三十里白石山,有古碑倒卧。移碑三尺,可得甘泉。”柳生急报知县,初不信,柳生以性命担保,方允一试。
果移碑见清泉喷涌,解一县之旱。知县欲表其功,柳生辞而不受,只求在泉边结庐而居。众人皆赞其德,唯那道泉被称作“玉女泉”。
柳生自此隐居泉畔,日夜对泉读书。某日忽有京城御史巡察至此,闻泉边诵书声清越,循声见茅屋一间,柳生正教村童识字。御史感其才德,荐入国子监。临行前夜,柳生梦芷兰来贺:“君前程远大,惟需谨记:遇林莫入,遇桥莫宿,遇舟莫乘。”
柳生入京后苦读三年,殿试高中探花,授翰林院编修。时值宰相傅文龙寿诞,广邀朝臣。柳生本不欲往,奈何同僚强拉赴宴。席间宰相见其气宇轩昂,欲招为婿。柳生仍以“心中有人”推辞,宰相不悦。
宴罢归寓,途经桃花巷,忽闻呼救声。见一伙强人正劫持轿中女子,柳生挺身相救,击退歹徒。救下女子竟是宰相幼女云萝小姐。原来傅小姐慕京城夜景,私乘小轿出游,遇歹人惊马,轿夫逃散。柳生护送其回府,宰相感激,重提婚事。柳生见云萝眉眼竟与芷兰有七分相似,不由恍神,终应允婚事。
成婚次年,云萝有孕。忽有边关急报:鞑靼犯境,连陷三城。宰相荐柳生为监军,随大将军赵雄出征。柳生知是宰相有意栽培,虽不舍孕妻,仍慨然受命。
军至雁门关,赵将军轻敌冒进,中伏兵败。柳生率残部退守孤城,被围三月。粮尽援绝之际,忽忆芷兰“遇桥莫宿”之诫——此城名唤“桥头堡”,岂不应验?当夜苦思破敌之策,朦胧间见芷兰驾云而至,指城南山道:“此有秘径可通敌后。明日午时天降大雾,可出奇兵焚其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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