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集 第11章 地府新章

唐广明元年，黄巢乱起，烽火连天，中原板荡，白骨蔽野。地府鬼门关前，魂魄拥堵如长龙，呻吟呼号之声响彻三途，阴气森森，怨云四合。冥吏持簿奔忙，额角汗落如豆，文书堆积如山，竟至于阻塞森罗殿前阶。十殿阎君聚首，面色凝重，如压九渊寒冰。

秦广王蒋歆，素具刚毅果决之气，此时拍案而起，声震殿宇梁尘簌簌而落：“诸君！人间血海滔天，亡魂如蝗蔽日，旧日地府，已成涸辙之鲋，岂堪再负万钧？非改弦更张，广拓幽冥，不足以存亡继绝，安此汹汹怨魂！”其声如金铁交鸣，震荡幽冥。

话音未落，泰山王董和已拂袖而起，面色沉郁如墨：“蒋兄此言差矣！地府之规，乃上应天道星辰，下循黄泉脉络，积古不易。若妄动根基，扩疆拓土，岂非扰天机、触神怒？恐招致倾覆之祸！况幽冥有界，岂可妄加寸土？”其言如磐石坚冷，寸步不让。

二王争锋，言辞激烈，殿中气氛顿如紧绷之弦。其余诸王或凝眉沉思，或低声议论，莫衷一是。争执最炽之际，秦广王目光灼灼扫视诸王，慨然道：“董君惧天威而束手，然天道高渺，地道何尝无立锥之权？吾观九幽之下，暗流汹涌，其势磅礴未泄，其力深厚未彰。此乃地道厚德，非与天争高下，实为天地相济以全其功也！与其坐视怨魂流离，秩序崩坏，何如开此新章？”其言如惊雷，震得众王心头摇曳。

阎罗王颔首，终开金口：“秦广王心系幽冥存续，其志可嘉。然泰山王所虑，亦非杞忧。扩土之事，允矣。然须审慎，步步为营，尤要疏通轮回之枢——醧忘台孟婆处，乃咽喉锁钥，万不可轻忽。”

秦广王领命，亲率阴兵鬼工十万，择九幽深处，地脉郁结磅礴之所，挥令开凿。鬼斧凿岩之声，昼夜不息，沉闷如巨兽低吼于九地之下，震动冥府。新辟之地，仿阳世州县之制，设“枉死新城”、“兵燹司”等衙署，收容安置因战祸横死之新魂。城中街巷纵横，虽无日月，却有磷火为灯，鬼市渐兴，竟隐现几分虚妄生机。然新城初立，根基未固，阴风时作，地气蒸腾，时有新筑墙垣于呜咽风中轰然塌颓，鬼工魂魄亦为之震散，其状惨然。

扩土至十六层时，工程浩大，几撼动地府根本。秦广王立于高处督工，忽见前方阴霾浓重，黑雾翻腾如沸，鬼工竟逡巡不敢前。冥吏仓惶来报：“殿下！前方乃醧忘古台根基所在，孟婆尊神……不许寸进矣！”

醧忘台畔，忘川水幽咽如诉。孟婆银发萧然，孑立于巨镬之前，汤气氤氲模糊其枯槁面容，唯眸光沉静如古井，映着镬下幽绿冥火：“此台乃轮回锁钥，万灵必经之途。妄动寸土，若汤味失和，记忆错乱，六道混淆，此滔天之罪，汝可担否？”其声嘶哑，却字字如冰锥刺骨。

秦广王深施一礼：“阿婆，幽冥臃塞，若轮回之途壅滞断绝，罪岂非更大？新法熬汤，分设数镬，各司其类，必保无虞！”言罢，目视身侧河伯冯夷。冯夷会意，默运神力，三途河水骤然倒涌，浊浪排空，直逼醧忘台下基岩。万千鬼工手持凿斧，屏息以待，森然之气弥漫台周，阴风凛冽刺骨。

孟婆白发无风自扬，枯瘦身躯却稳如磐石。她凝视倒卷浊浪，忽仰天长叹，声震幽都：“天数人心，幽冥亦不得自主乎？”话音落处，手中巨勺猛地击向沸腾汤镬！只听一声裂石穿云之巨响，镬身轰然迸裂！赤褐汤液四溅，触地成烟，奇诡药香瞬间弥漫整个阴司。汤镬迸裂处，青石嶙峋突兀而出，高可百丈，石纹流转，似蕴星河，古朴苍茫之气磅礴四溢，竟迫得倒卷之浪凝滞半空，鬼工手中斧凿齐齐震颤低鸣！

众皆骇然失色。秦广王惊退数步，瞠目而呼：“此乃……上古补天遗石之精魄！”地藏菩萨宝相忽现云端，声如洪钟遍传九幽：“痴儿！孟婆本为娲皇炼石余烬一点灵光，感地气厚德而化形，镇守此轮回要津万载！尔等扩土虽为济世，然撼动其根本，地道气机已显紊乱之兆！”

正惊疑间，酆都城上空忽现万道金光，刺破亘古幽暗！祥云缭绕中，九天玄女法相庄严，凤目含威，俯瞰森罗：“下界幽冥，妄兴土木，擅改轮回古制，致地道气机冲撞天维！此僭越之罪，天律难容！”语毕，纤指轻点，一道蕴含无上天威的炽白雷火，如开天巨剑轰然劈下，直指新筑之十六层狱城！

巨响震彻九幽，新城一角顿成齑粉，万千新魂在纯阳天火中凄厉哀嚎，化作青烟。秦广王冠冕尽裂，目眦尽裂，昂首悲呼：“玄女明鉴！地府扩土，实乃收纳人间战祸所遗无尽冤魂，不得已而为之！若天道昭昭，何不弭平人间干戈，断绝怨魂之源？地道自固，何言僭越！”其声悲怆激越，直冲霄汉。

玄女法相凝立云端，金光流转的眸中，似有亘古星云明灭不定。双方一时僵持，肃杀之气冻结了忘川之水。地藏菩萨足踏莲台，现身于天地之间，缓声如暮鼓晨钟，敲破这死寂：“玄女息怒，阎君且听。地道失衡，其表在幽冥拥挤，其里在人间血海未涸。幽冥之乱，实乃人间戾气倒灌所致。天地之道，贵在相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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