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斯如是说 第26章 英雄聚会

洛杉鸭的夜空并非纯粹的黑，而是被无数灯火晕染成的深紫与暗橘的混合体，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

奥丁塔高耸入云，其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将这片光污染地毯尽收眼底。

窗外是流动的车河与静默的楼宇森林，窗内却是另一个世界。

戴安娜·普林斯顿推开那扇厚重的、几乎没有标识的合金门时，迎接她的是熟悉的、略带苦涩的优质咖啡香气。

以及一个背对着她、矗立在窗前、仿佛与整座城市的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

“迟到了三分钟，戴安娜。”

百特曼的声音没有回头，低沉而平静，如同古井无波。

他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由某种先进复合材料制成的暗色护甲，肩部线条硬朗，披风如同凝固的夜幕垂落。

“抱歉，布…百特曼。”

戴安娜顺手将自己的风衣挂在门后的衣钩上，露出了里面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职业套装。

“东区的交通简直是灾难，高架桥维修。

你知道，我们基金会最近在处理一批人道救援物资，差点就卡在码头了。”

她走到他身边，并肩望着窗外的景色，语气带着一丝属于凡俗世界的疲惫与无奈，“经济下行，影响无处不在，连慈善都难做了。”

百特曼终于转过身，头盔下那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她，面甲遮挡了他大部分表情，只露出坚毅的下颌线。

“你的基金会运转如何？”

“勉强维持。”

戴安娜耸耸肩，露出一丝苦笑。

“捐款在减少，需求却在增加。

失业率攀升，很多人连基本生活都成了问题。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在这里讨论拯救世界，但楼下或许就有人在为下一顿饭发愁。”

她顿了顿，转换了话题，眼神里闪过一丝戏谑 。

“说吧，到底有什么紧急情况，需要你动用最高权限，把我从一堆报表中单独‘召唤’过来？

难道是城里又出现了新的小丑模仿犯，需要一位‘女神’来维持秩序？”

“打住，戴安娜。并不是单独。”

百特曼的语气毫无波澜，“其他人已经到了。”

他示意她跟着，穿过一条灯光明亮的短廊，来到一个更宽敞的、近似于作战指挥中心与高端会客厅结合体的空间。

环形的会议桌旁，已经稀疏地坐着几个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克拉克·肯特纳，穿着有些过时的格子衬衫，戴着黑框眼镜，正有些焦虑地看着手腕上的旧表，似乎担心赶不上明早报社的截稿时间。

在这个纸媒日益凋零的时代，他的工作压力肉眼可见地增大。

巴里·艾伦森，穿着实验室常见的白大褂，正以他特有的、快得几乎让人跟不上思路的语速，跟旁边的哈尔·乔丹尼斯抱怨着什么。

大概是警局法证科又削减了预算，或者某种新型合成药物的分析难度。

哈尔，一身飞行员夹克，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可能在回味上次驾驶试验机的超音速快感，或是烦恼航空燃油的价格又涨了。

角落里，亚瑟·库瑞，这位海洋保护的坚定斗士，穿着一件褪色的冲浪品牌t恤。

面色沉郁，正看着平板电脑上关于某片海域出现不明污染物的新闻，眉头紧锁。

他们看到戴安娜进来，纷纷点头致意，气氛略显沉闷。

似乎都被各自现实生活中的烦恼所困扰，与之前并肩作战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抱歉来晚了，各位。”

戴安娜找了个空位坐下，目光扫过全场，然后停顿了一下。

在会议桌最边缘的角落，靠近阴影的地方，坐着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是个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她穿着一套紧身的、主色调为紫黑色的战斗服，勾勒出超越年龄的矫健线条。

手臂和小腿包裹在带有战术搭扣的护甲中，脚蹬一双厚底战术靴。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覆盖着上半张脸的暗银色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青涩、危险与孤傲的气息，像一株在暗夜中悄然绽放的带刺玫瑰。

“这位是……”

戴安娜看向百特曼。

“荆棘公主。”

百特曼简洁地介绍道。

“最近几个月在活动的新人。

处理了几起棘手的案子，包括之前的‘六翼天使酒廊’事件。

莫雷蒂警长向我介绍了她。”

哈尔·乔丹尼斯吹了声口哨，用一种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角落里的少女，语气轻佻：

“嘿，新人，身材不错嘛！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有活力多了。”

荆棘公主似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无视了他的话。

戴安娜微微蹙眉，但没有说什么。

她看着那个年轻的身影，心中掠过复杂的情绪。

如此年轻，却已投身于这条危险的道路。

她喜欢这种充满活力和正义感的新鲜血液，但也忍不住为她未来的命运感到一丝担忧。

她向少女投去一个友善而鼓励的微笑，但对方似乎并未接收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位穿着无可挑剔的燕尾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悄无声息地为戴安娜倒上一杯清水。

同时，房间的光线暗了下来，会议桌中央升起一个全息投影装置，投射出清晰的影像。

“那么，朋友们，直入主题吧。”

百特曼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

投影亮起，首先出现的是一张英俊的男性面孔。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最多不过四十岁，虽然眼角有几丝细微的皱纹，但这无损于他成熟优雅的魅力。

他穿着昂贵的西装，站在一个盛大的公共集会现场，面对着镜头和人群，笑容温和而自信，眼神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与善意。

“西拉斯·布莱克伍德。”

百特曼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刻刀，划破了照片营造的温暖氛围，“曙光集团与顶峰战略投资公司的实际掌控者，曙光工业园区的总设计师和主导人。慈善家，实业家，媒体口中的‘友国之光’……他有很多头衔。”

百特曼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他是个骗子。他和他的企业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话音落下，房间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哗然。

“什么？！”

克拉克·肯特纳猛地推了推眼镜，仿佛没听清。

“布莱克伍德？那个给儿童医院捐了一整栋楼的布莱克伍德？”

亚瑟·库瑞皱着眉反问。

“这不可能！”

巴里·艾伦森的声音尖锐起来，“曙光集团是我们市最大的雇主之一！他们给出的薪酬和福利远超同行！我……我姐姐就在他们的生产线上工作！她刚拿到这个月的奖金！”

在场的英雄，除了始终沉默的百特曼和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荆棘公主，几乎所有人都被西拉斯·布莱克伍德和他所代表的“曙光”所蒙蔽。

在经济萧条、失业率高企的大背景下，曙光集团如同寒冬里的一把火，提供了大量高薪职位，其领导人西拉斯更是以慷慨、睿智、致力于重振实业的爱国者形象深入人心。

质疑他，就像质疑这片寒冬里唯一的希望。

“百特曼，请等一下。”

戴安娜开口了，她的声音沉稳，但带着明显的疑问，“这指控非同小可。布莱克伍德先生的公众形象近乎完美，他的项目确实为这座城市带来了显而易见的好处。你需要……更充分的证据。”

这次，多数人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与以往他们对百特曼近乎无条件的信任截然不同。

百特曼没有争辩。

他抬手示意，阿尔弗雷德操作控制台，投影切换。

屏幕上开始快速滚动展示一系列文件、表格和照片：

令人眼花缭乱的离岸公司注册信息、伪造的海关文件、秘密账户间的巨额资金流转记录、标注着可疑航运路线的地图、以及……一些在所谓“高科技工厂”内部拍摄的、模糊但足以说明问题的照片。

堆积如山的外国廉价商品，旁边散落着崭新的“曙光”品牌包装盒和标签。

“这是欺诈，是犯罪。”

百特曼的声音冷硬，

“他的工厂根本没有进行任何实质性的生产。

所有标榜‘国货之光’的曙光产品，都是通过复杂的走私网络，从海外低价购入，绕过关税壁垒，运到曙光工业园区的仓库里，更换标签和包装后，再以高价投入市场。

所谓的‘研发中心’只是空壳，‘生产线’不过是用来应付参观和媒体的表演。

整个曙光集团，就是一个建立在谎言之上的骗局，用运作来的财富，来支付员工的高薪和支撑他完美的慈善家形象。”

证据链看起来相当完整，逻辑清晰。

如果是以往处理那些纯粹的恶棍，此刻会议室里应该已经达成共识，开始讨论抓捕方案了。

但这一次，气氛却变得异常凝重和……分裂。

“这些证据……我需要亲自去核实。”

巴里·艾伦森脸色苍白，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挣扎，“这太……这影响太大了。如果这是真的，我姐姐……还有成千上万的工人怎么办？”

“至少他解决了失业问题，不是吗？”

哈尔·乔丹尼斯摸着下巴，说出了一句让克拉克和戴安娜都皱起眉头的话，“听起来……也许没那么坏？至少在找到替代方案之前？”

“哈尔！”

克拉克忍不住低声喝止，“这是犯罪！是欺骗！我们不能因为结果看起来‘不坏’就容忍这种行为！”

“但如果我们现在揭穿他，引发的恐慌和失业潮谁来负责？”

亚瑟·库瑞沉声问道，他的目光透着睿智，“我们是义警，不是破坏者。有时候，维持一个虚假的稳定，可能比戳破它造成的混乱更好。

这就像……有时候为了保护一片珊瑚礁，我们不得不容忍附近有污染源的存在，因为贸然清除可能会导致整个生态系统崩溃。”

争论变得激烈起来。

信任与现实，理想与代价，法律与民生，这些沉重的问题压在了这些习惯了用拳头和超能力解决问题的英雄身上。

他们第一次发现，敌人并非一个简单的目标，而是与他们所守护的这个复杂社会盘根错节地联系在一起。

大约一半的人，出于对百特曼长久以来的信任和对原则的坚持，倾向于立刻采取行动。

但另一半人，则因为各自的立场、担忧和对现实后果的考量，犹豫不决，甚至隐隐倾向于维持现状。

就在这争执不下，气氛近乎凝滞的时刻，那个一直沉默着的、仿佛置身事外的荆棘公主，伊莎贝拉·罗西，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清冽，不大，却像刺客的匕首，瞬间切开了房间里胶着的空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西拉斯·布莱克伍德，”

她抬起头，面具后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平静，但却毫无保留地肯定，“无疑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