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斯如是说 第14章 镀金的锁链

交换名片，签署文件。

进行一系列在普通人看来繁琐但在特定圈层内高效且必要的法律操作之后。

我，西拉斯·布莱克伍德，正式成为了“顶峰战略投资咨询公司”（Apex Strategic consulting）的执行董事。

伊莱亚斯·索恩确实给予了超出预期的支持。

一笔可观的运营资金，以及足够让我掌控这家公司命脉的匿名股权凭证，通过几层复杂的离岸信托结构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不过，我礼貌地谢绝了他主动提出、要亲自出面为我的“空降”提供权威背书的建议。

那只会打上“代理人”的标签，带来不必要的关注和猜测。

我需要的是绝对的、不依附于任何人的控制权。

第一天上班。

顶峰战略咨询的办公场所，是一栋位于洛杉鸭市中心边缘地带、闹中取静的独立二层玻璃幕墙建筑。

外观低调，内里却装修得现代而奢华，符合其客户群体的审美和对私密性的要求。

几十名雇员，衣着光鲜，聪明而且精明，空气中都弥漫着金钱和野心的味道。

一个新面孔，直接空降成为执行董事，这对任何一家公司而言，都是一场不小的地震。

按照常规剧本，接下来应该是漫长的权力游戏：

摸底排查，识别派系，用利益和承诺拉拢一批，用职位和奖金分化一批。

找出几个刺头或潜在的反对者，抓住他们的把柄——工作疏漏、财务问题、私人生活的污点，甚至是暗地里的小动作——进行敲打、震慑、边缘化，最终将异己清除或驯服，再扶植好用的心腹。

耗费数月甚至数年，才能真正将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

这套流程，在人类社会运行了数千年，自有其存在的道理。

普通，但并非意味着低效。

事实上，许多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完全摸透其中的关节，玩转那些人际关系和权力制衡的艺术。

这需要耐心，需要手腕，需要对人性的深刻洞察，以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对于凡人而言，这确实是一条行之有效的路径。

但是，我，西拉斯·布莱克伍德，没有兴趣，也没有那个时间，或者耐心，亲自下场玩这种缓慢的游戏。

那种靠威信、恩惠和恐惧建立起来的忠诚，就像沙滩上的城堡，看似稳固，实则脆弱不堪，需要持续不断地投入精力和资源去维护。

虽然我对自己的“个人魅力”毫不怀疑，但我更相信制度和契约的力量——尤其是，由我亲手设计的契约。

我需要的是效率，是绝对的服从，是一台可以精确执行我意志的机器。

至于人心向背？

那不在我的首要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经过仔细的研究，我选择了另一条路。

“召集所有部门主管及以上级别的员工，十分钟后，到一楼大会议室开会。”

我对我那位由伊莱亚斯指派、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临时助理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十分钟后，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他们习惯了伊莱亚斯那种遥控式的、不常露面的管理风格，对于我的突然出现，显然还处于观望状态。

我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寒暄或自我介绍。直接走上讲台，打开投影仪。

“诸位，”

我的声音平静，却足以让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我知道你们对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好奇。

原因很简单——我带来了一个项目。

一个足以改变顶峰战略咨询未来体量和行业地位的项目。”

我没有提及伊莱亚斯。

而是将我的到来，直接定性为“带项目进组”。

这比“老板派来的新监工”要更容易让人接受，也更能激发他们的兴趣。

屏幕上出现了一系列复杂的图表、资金流向示意图和跨国法律框架的分析。

我将其命名为“奥德赛计划”（project odyssey）。

“简单来说，‘奥德赛计划’旨在利用全球艺术品市场、加密货币匿名性以及特定司法管辖区税收和监管政策的…嗯……

‘灵活性’。”

我选择了一个相对中性的词语，“为我们的特定客户群体，提供一种全新的、高效的、且极难被追踪的资产保值与增值渠道。”

我没有详细说明那些“特定客户”是谁，也没点破这本质上是一种更高级、更隐蔽的洗钱和资本转移方案。

但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他们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含金量和…风险。

“这个项目，周期预计三年，涉及至少七个国家和地区的法律实体，需要动用我们在金融衍生品、国际法、艺术品鉴定与交易、网络安全以及…危机公关方面的全部资源。”

我简要地勾勒出项目的宏大与复杂，“潜在收益？保守估计，将是公司过去五年利润总和的三倍以上。

当然，难度和风险也与之匹配。”

我能看到台下不少人眼中燃起了兴奋的光芒，混合着对复杂度的跃跃欲试和对巨额利润的贪婪。

这正是这家公司员工的特质——高智商，高学历，道德感灵活，极度渴望挑战和回报。

“现在，给各位一个选择。”

我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

“‘奥德赛计划’需要一支绝对专注、绝对可靠、绝对高效的团队。

我需要的是战士，不是旁观者。

愿意加入这个计划，接受新的工作强度、保密协议和绩效考核标准的人，请留在座位上。

不愿意，或者需要时间考虑的人，现在可以离开会议室。”

空气瞬间凝固了。

这是一个极其突然且不留情面的筛选。

没有缓冲，只有留下或离开。

几秒钟的沉寂后，有人犹豫地站起身，收拾好东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大约有五六个人选择了退出。

他们或许是更谨慎，或许是不想卷入风险过高的项目，或许是对我的领导方式感到不满。

剩下的大约十五六人，都留在了座位上。

他们的眼神各异，有兴奋，有决绝，有审慎，但都传递出一个信息——他们选择了留下，选择了赌一把。

“很好。”

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欢迎加入‘奥德赛计划’。

接下来，我的助理会安排与各位进行单独约谈，签署新的雇佣补充协议。

完成签约后，你们将获得一笔相当可观的签约金，基础薪资上调百分之三十，并且有资格申请一笔最高可达年薪三倍的个人发展贷款。”

我继续说道，声音平稳，仿佛在宣布一项再普通不过的福利。

这个条件抛出来，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抽气声。

可观的签约金，大幅度的薪资上调，再加上一笔几乎等于无息的巨额贷款——这对于任何一个在洛杉鸭这座昂贵城市打拼的“精英”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它意味着更好的房子，更快的跑车，更奢侈的度假，以及…阶层跃升的可能。

“当然，”我适时地泼上一盆冷水，但用的是仍然是温和的语气，“高回报必然伴随着高要求。

新的协议将包含极其严格的保密条款、竞业禁止协议，以及与‘奥德赛计划’直接挂钩的绩效评估体系。

任何失误，都可能导致严厉的后果。”

我没有具体说明“严厉的后果”是什么，让他们自己去想象。

模糊的威胁，往往比清晰的条款更具威慑力。

“现在，请各位稍作等候，我的助理会按顺序安排大家来我的办公室进行单独约谈。”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结束了这场简短而高效的全体会议。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的办公室成了流水的席面。

留下来的员工被逐一叫进来。他们进来时，脸上大多带着兴奋和期待，或许还有一丝对未知的紧张。

我的办公室宽敞明亮，一面是落地玻璃窗，可以俯瞰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我没有坐在象征权力的巨大办公桌后面，而是选择在靠窗的会客区，与他们隔着一张小巧的咖啡桌相对而坐。

这种姿态，能适度地削减一些上下级之间的距离感，营造出一种“平等对话”的错觉。

“请坐，迈克尔。”

我对第一个进来的人，一位看起来野心勃勃的年轻基金经理说道。

我的助理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每个人的简要资料。

我没有立刻拿出合同，而是先花了几分钟，聊了聊他的工作经历，称赞了他过去某个项目的亮点，并询问了他对“奥德赛计划”的初步看法。

认真倾听，适时点头，偶尔提出一两个引导性的问题，让他感觉自己的意见受到了重视。

气氛变得融洽起来。

然后，我才将那份打印精美、厚度适中的补充协议推到他面前。

“这是新的协议，迈克尔。

你可以仔细阅读一下。

有任何疑问，我都可以为你解答。”

这份协议，是我让伊莱亚斯那边顶尖的律师团队，根据我的要求精心设计的。

表面上看，它慷慨得令人难以置信：清晰列明的签约金数额、新的薪资标准、贷款申请资格和流程…所有承诺都白纸黑字写在上面。

然而，魔鬼隐藏在细节之中。

那些关于保密、竞业禁止和绩效考核的条款，被安插在协议的中后部分，用词专业、严谨，但充满了法律术语和复杂的从句结构。

其中，“失误”的定义极其宽泛且模糊，解释权几乎完全掌握在公司手中。

任何“未能达到预期目标”、“未能及时规避潜在风险”、“未能严格遵守内部流程”的行为，都可能被定义为“重大失误”。

而“重大失误”的后果，则链接到了一系列看似公平合理的追回条款：

不仅当年的奖金和部分薪资会被取消，那笔“慷慨”的签约金也需要按比例退还。

更阴险的是，那笔所谓的“无息”贷款，一旦员工被认定存在“重大失误”或在项目关键阶段离职——无论主动被动。

其性质将立刻转变为高利贷，利息追溯至贷款发放之日，并且公司有权直接从其后续任何收入中强制扣除，甚至对其个人资产进行追索。

这些条款被巧妙地分散在不同的章节里，与大量看似无害的标准法律条文混杂在一起。

普通人即使逐字阅读，也很难立刻意识到其中环环相扣的陷阱。

他们只会被前面那些诱人的数字晃晕头脑，而忽略了后面那些如同毒蛇般潜伏的文字。

“这个…关于失误的定义，似乎有点宽泛？”

迈克尔果然指出了这一点，但语气中带着犹豫，显然不想因为过多的质疑而显得不识抬举。

“问得好，迈克尔。”

我微笑着回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诚恳地看着他，“这正是体现我们对项目高度负责的态度。

‘奥德赛计划’的复杂性和敏感性，要求我们必须精益求精，将任何潜在的风险降到最低。

这里的‘失误’，更多是指向那些可能对整个计划造成颠覆性影响的重大疏忽，比如泄露核心机密，或者因为个人原因导致关键环节延误。

对于正常的、可控范围内的业务波动或判断失误，我们当然会有容错机制。”

我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对专业精神的强调，将潜在的苛刻包装成了对卓越的追求。

随后，用优雅而严谨的、带着些许蛊惑性的语言，解答着他的每一个疑问，巧妙地避重就轻。

将他的注意力引向项目的挑战性、个人的成长机会以及成功后的丰厚回报。

“我理解你的顾虑，”我适时地放缓语速，语气中带着一丝推心置腹的味道，“这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机会。

它需要勇气，需要投入，更需要对自我价值的绝对自信。

我相信，像你这样有能力、有野心的年轻人，不会被挑战吓倒，反而会视其为证明自己的舞台，不是吗？”

我看到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渴望取代——渴望被肯定，渴望抓住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渴望成为这个宏大计划的核心成员。

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开始在他的大脑中作祟。

他拿起笔，不再迟疑，在协议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而清晰的“沙沙”声，如同命运的齿轮悄然啮合。

“合作愉快，迈克尔。”

我站起身，与他握手，笑容真诚，“欢迎正式加入‘奥德赛’的征途。”

他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过程大同小异。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疑虑和关注点，但我总能用精心编织的语言和恰到好处的心理暗示，将他们引向我想要的方向。

有人更关心权力，有人更看重金钱，有人则被计划本身的复杂性和挑战性所吸引。

我针对不同的人，调整着我的说辞和侧重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渔夫，耐心地抛出鱼饵，然后轻轻收线。

当然，也有极个别的人，在仔细阅读条款后，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过于严苛的风险，最终选择了放弃。

对此，我同样报以微笑，礼貌地请他们离开，并让助理处理后续的离职和保密手续。

我不需要所有人都上船。

当最后一位员工签完字离开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将整个办公室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桌面上，整齐地叠放着十几份刚刚签署的补充协议。

每一份，都代表着一个被野心、贪婪和我的语言艺术所俘获的灵魂。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指尖拂过签名处尚未完全干透的墨迹。

没有复杂的拉拢分化，没有漫长的威逼利诱。

只用了一个下午，一场会议，十几场单独谈话，我就为自己锻造好了一支看似光鲜亮丽，实则被无形枷锁牢牢掌控的团队。

高效，精准。

合作愉快？或许吧。

至少在他们发现自己脖颈上的项圈勒得有多紧之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