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嬉闹与饱嗝里结束。
回房间的路上,酒店长廊的木槿花正开,香气混着河风,黏稠得化不开。
房门一关,吴欣悦便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毯上,把窗帘猛地拉上。
“拉这么严实干嘛?晚风吹着很舒服啊。”
完全放松下来的徐云天感觉阵阵倦意袭来,打算简单洗漱一番就睡觉。
“当然是办正事了,老公~”
吴欣悦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刻意的娇嗔,眼底却闪着狡黠的光。
她几步窜到徐云天面前,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的下巴。
“什么正事?”
徐云天明知故问,故意装傻,却忍不住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触到她裙摆下温热的肌肤,心跳已是快了半拍。
“你说呢?”
吴欣悦仰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手指不安分地划过他衬衫的纽扣,“我们可是在度蜜月啊,徐老板总不能让老板娘独守空房吧?”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划过喉结时,徐云天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这家伙,明明下午办完入住后才亲昵过。
不过,现在是出来度蜜月,确实办这种事才是正事。
白天的疲惫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冲散,只剩下心底反复翻涌的热意。
他反手将吴欣悦按在门板上,低头吻了下去,从轻柔的试探渐渐变得灼热,直到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才分开。
”先洗澡。” 徐云天温柔地说着,指尖蹭过她泛红的耳垂。
“一起?” 吴欣悦挑眉,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浴室里很快响起水声,温热的蒸汽模糊了玻璃门。
徐云天笨拙地单手帮吴欣悦搓着后背,断了的左手只能承担涂抹香皂泡沫的工作,右手却格外小心,泡沫顺着她的腰线滑落,在瓷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吴欣悦哼着不成调的歌,忽然转身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满是水珠的脸上印下一个吻痕。
“别闹,地上滑。” 徐云天笑着稳住她,掌心却在她后背轻轻摩挲,那里有一道浅疤,是上次海边被那蛞蝓状怪物酸液腐蚀攻击留下的,如今早已淡去,却仍是他心头的软刺。
“怕什么?” 吴欣悦往他怀里钻了钻,声音闷闷的,“有你在,摔了也不怕。”
热水哗哗地流着,冲走了旅途的尘埃,也冲走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拘谨。
徐云天低头吻住她的唇,洗发水的清香混着水汽钻进鼻腔,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刻无比珍贵,没有生死搏杀,没有命悬一线,只有彼此温热的体温和心跳。
美中不足的是没有浴缸,因为吴欣悦拨给的预算有限,她认为钱要用在刀刃上,显然,浴缸并不在她需求以内。
洗完澡出来,吴欣悦裹着浴巾坐在床边擦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上,煞是诱人。
徐云天拿着吹风机走过去,热风拂过她的长发,发丝在指尖变得柔软蓬松。
“明天去瀑布要早起,别熬夜。”
“知道啦,” 吴欣悦晃了晃脚丫,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把吹风机往旁边一放,“但现在还没到睡觉时间呢。”
她仰头吻住他,浴巾不知何时滑落,露出光洁的肩头。
徐云天反手关掉吹风机,房间里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光带,照亮了吴欣悦眼里跳动的火焰。
他将她抱起,她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双腿缠上他的腰。
没有了白天的嬉笑打闹,此刻的亲吻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指尖划过彼此身上的疤痕,是在触碰那些共同走过的生死瞬间。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很快,房间里只剩下喘息与满足的呻吟声。
第二天早上七点,这对新人迷迷糊糊中被酒店叫醒服务的电话吵醒。
电话铃顽固地响到第六次,徐云天才从被窝里伸出右手,摸到听筒。
“唔。。。。” 吴欣悦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像猫似的往他颈窝拱,声音含糊得像含着棉花,“谁啊。。。。扰人清梦。”
“服务台呢,还有半小时开往利文斯敦的车就要到了,赶紧起来你个懒猫。”
说完,徐云天轻拍了一下吴欣悦被被子盖着的臀部。
“再睡五分钟……”吴欣悦带着浓重的鼻音,用额头蹭他下巴。
“再睡就赶不上车了。”徐云天低头亲了亲她额头,“老板娘,你订的票,错过要加钱的。”
“……那就加。”她嘟囔着,下一秒却自己先笑出来,睁开眼,眼眸清亮,“逗你的,起!”
说是这么说,吴欣悦又眯了两分钟,终于醒过神来,睁着半只眼瞪他,睫毛上还沾着点睡意。
“都怪你,” 她伸手在他胸口轻捶了一下,“昨晚折腾到那么晚,现在浑身都酸。”
“明明是老板娘主动的,还让我捏你的‘恩希玛’。” 他故意逗她,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你还说!” 吴欣悦脸一红,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两只眼睛瞪他,“再胡说我就用幽影刀砍你。”
“别啊,” 徐云天笑着求饶,“太暴力了吧老板娘。”
“不喜欢你换一个呗!”
吴欣悦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伸手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徐云天疼得“嘶”了一声,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拽进怀里:“不换了,这辈子就你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含糊,却烫得吴欣悦耳尖发麻。
她别扭地别过脸,手指却悄悄缠上他的衣角,像抓住了什么不会跑掉的东西。
两人磨磨蹭蹭洗漱完,拎着背包往酒店门口跑时,接送的面包车正亮着双闪等在路边。
导游兼司机是个当地中年人,见他们气喘吁吁地冲过来,笑着用英语喊:“早安女士先生们,我是你们的导游安东尼,欢迎跟我踏上mosi-oa-tunya之旅。”
”什么莫斯噢臀崖。。。?“
吴欣悦复述出来的词让徐云天忍不住捧腹大笑。
虽然她的葡语因为经常外出使用和向徐云天学习而突飞猛进,但冷不丁遇到陌生的词汇,还是会模拟出非常奇怪的发音。
“还敢笑我!”
吴欣悦掐住徐云天耳朵,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导游也笑了,虽然他没听懂吴欣悦的中文,但看得出来,两人是在打情骂俏。
他笑着摆摆手,用更慢的语速解释:“mosi-oa-tunya,是当地洛兹族语言,意思是‘雷霆之烟’---用来形容维多利亚大瀑布,非常贴切。”
导游一边说着,一边拉开车门,示意他们上车:“等会儿到了目的地,你们就知道这名字多形象了。”
吴欣悦这才松开掐着徐云天耳朵的手,“看看人家这个讲解,这才叫做专业。”
徐云天揉了揉耳朵,故意逗她:“没事,以后我们就叫它‘臀崖瀑布’,专属昵称。”
“你还说!” 吴欣悦作势要再掐他,却被导游笑着打断:“好了好了,快上车吧,今天天气好,正好能赶上瀑布最美的水雾彩虹。”
两人闹着钻进吉普车,车子有些年月了,但里面却打扫得很干净,更引两人好奇的是,这是一辆右舵车。
安东尼熟练地发动了车,吉普车载着三人稳稳地驶出酒店停车区。
吴欣悦对一切都感到新奇:虽然都是非洲国家,都是首都,但卢萨卡看上去比罗安达干净整洁多了,治安起码在看得见的地方也不显得那么混乱。
路边的房屋多是浅色系的矮楼,墙面上画着色彩鲜艳的涂鸦,有草原动物,也有下流话和国际友好手势,连街边小贩的推车都摆得整整齐齐。
吴欣悦把额头抵在车窗上,“起码没有拿 AK 的警察站在车门边抽烟。”
她故意说得轻松,可徐云天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罗安达留给他们的,不止是痛饮cUcA的痛快,海边烟熏火燎的烤肉,还有子弹上膛的脆响。
突袭项目部的盗匪用AK曾经重创过徐云天,使他伤残,但附身污秽兽努尔的离去意外使徐云天本已失去的肢体和器官完全再生。
遗憾的是,他又遭到组织一伙佣兵的出卖,最后捡了条命,丢了只手。
徐云天摇摇头,努力把这些血腥过往甩开。
他伸手揉了揉吴欣悦的发旋,“那就多看几眼,把好看的地方存进脑袋,回去好做个对比。”
“云天,安哥拉的车跟国内一样,都是左舵车,但这边却是右舵车。”
“那是因为安哥拉曾被葡萄牙人殖民,赞比亚却是被英国人殖民。”
“怪不得。”吴欣悦恍然大悟,又补了一句,“殖民者留下的东西,有子弹也有方向盘。”
“客人们是从安哥拉来的?”
一直开着车听着音乐的安东尼突然插嘴道。
“我们在罗安达待过几年。”徐云天笑着回答,语气轻描淡写。
“啊---罗安达!”安东尼拖长了声调,方向盘上的手指敲出欢快的节拍,“我以为你们是中国人,就一定是从中国来的,我知道中国有个叫上海的城市,其他就不知道了。“
”但是说到罗安达,“司机安东尼顿了顿,”那里可热闹,cUcA啤酒、木薯粉炖西红柿沙丁鱼、臭屁的警察,还有----”他突然压低声音,单手做了个开枪的姿势,“砰砰砰。”
车厢里安静了一秒。
吴欣悦下意识攥紧徐云天的手,指尖在他掌心里轻轻抠了一下。
“不过也许现在好多了。”安东尼耸耸肩,把音乐拧大些许,“赞比亚也不太平,但至少大象不会朝你开枪,顶多问你要香蕉。”
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声渐远,徐云天决定多问一句。
“你也去过安哥拉?”
“早年去过,那时候安哥拉在打内战,两派都需要钱、枪、物资、人,尤其是人,甚至包括我们这些外国人,于是我叔叔就带我去给他们搞运输。”
安东尼说到这儿,腾出一只手把音乐关小,吉普车里只剩下引擎的嗡鸣和窗外呼呼的风声。
“我那年才十七,跟着叔叔跑柴油。”
他点了点方向盘,像在数一段旧日历,“拉过多少桶油啊,我都记不清了。叔叔开车,我负责点数和跟人交接。经常夜里过路,两边都在放炮,子弹跟萤火虫似的乱飞。”
吴欣悦下意识把车窗摇上去,风噪戛然而止。
徐云天侧耳,没有追问。
“后来呢?”吴欣悦轻声问。
“后来。。。。”安东尼咧嘴,笑得却像把苦味咽进喉咙,“后来叔叔为了省买路费,信了中间人的鬼话,改走一条‘安全小道’。结果凌晨两点,前路被挡,五支AK从草里伸出来。”
他抬手,用食指在挡风玻璃上比划了一下高度:“枪口就这么近,我透过车窗都能闻到火药味。领头的是个娃娃兵,牙齿东倒西歪,眼神却冷得像铁。”
“然后呢?”徐云天低声问,声音越来越低。
“然后。。。叔叔把方向盘交给我,自己推门下去。”
安东尼耸耸肩,喉结上下滚动,“他说:‘小子,挂倒挡,三秒后踩油门。’接着举起双手,用葡萄牙语喊---我没听懂,毕竟我从小学的是英语,但意思大概是‘停下’。可枪声还是响了,一共三下。我再睁眼,叔叔已经趴在地上,柴油桶漏了一地,像给红土路刷了黑漆。”
车厢里陷入短暂沉默,连音乐都忘了开。
吴欣悦把指尖塞进徐云天的指缝里,攥得发白。
徐云天用拇指轻轻摩挲她关节,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我活下来了。”安东尼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但不是我倒车逃走了,那种奇迹只有在美国好莱坞烂片里才会发生:我知道我开不远。车给他们了,油自然也给了,甚至我衣服裤子鞋子都被剥下了,就这样捡了条残命。从那以后,我发誓:方向盘再转,也只转去有彩虹的地方。”
他抬手,啪地一声重新打开音响---频道里鼓点轰然,像要把沉重往事震碎。
“所以今天你们坐我的车,放心。”安东尼朝后视镜眨眨眼,“我只收现金和笑话,不收子弹。”
吴欣悦努力弯了弯嘴角,却没笑出来。
徐云天探身,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谢谢你把故事讲出来。”
“嘿,故事就是用来讲的。”安东尼耸肩,“不然它会发霉,比遗忘在油箱里的柴油还呛人。”
吉普车拐过最后一道弯,前方豁然开朗---赞比西河谷在晨曦里铺开,水雾腾起,像千万匹白练倒挂。
“雷霆之烟!”安东尼踩了一脚刹车,让车子在坡顶稳稳停住,“第一道彩虹先给你们当开胃酒。”
远处,瀑布轰鸣隔着几公里传来,像大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