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亦无路 第二百零四章 晏国王室篇（六）

临安府：

此刻已近寅时，打更人的锣声回荡在街巷，乐清瑶染着红着丹蔻的指尖在杯口摩挲，人族的时间与魅族并不同步，甚至与其他各族时间也不同步，但她知道只要寻光能在人族躲藏三个月，那她便可以寻光已无踪迹前去复命，至于昼邈，她也清楚自己都不得的去怪罪寻光，昼邈更不会，即使他身为魅族魅王，他也会尽力留下寻光的性命，魅只要待在魅族，再次强大也不过百千年，对于他们来说百年也好，千年也罢，不过弹指之间！

但……

红色灵蝶破窗而入，落在了乐清瑶手边，它带来了寻光的气息“愚蠢！”

乐清瑶起身，一道红影骤然出现在北部原野，挡在了还在强行进行空间移动的寻光跟前。

墨蓝天幕的边角被悄悄撕开道浅金缝隙，星子正顺着那道线往下沉，云絮先被染成薄纱似的粉白，再往远些，就洇出半透明的橘红，像有人蘸着晨光，在夜与昼的分界线上轻轻扫了笔。

寻光出于本能做出抵抗的姿势，在看清楚来人是乐清瑶后。

“乐……乐姐姐！”寻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像是在外的游子见到了思念的家人，声音里带着哽咽和委屈“乐姐姐……英落，她受了很奇怪的伤，你救救她！”

此时上官英落身上的轻裘已被鲜血浸透大半，下腹的伤口仍在不断渗血，寻光用来稳固她神识的蓝光已然微弱不堪。

乐清瑶的目光先是被上官英落惨烈的状态和那恐怖的伤口攫住，随即才落在满手鲜血、面色惨白如纸、蓝瞳中充满惊惧与绝望泪痕的寻光身上。

“寻光，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乐清瑶因为愤怒，原本平静的脸上肌肉开始抽搐，她不得不带他回去了！

“大人，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责，您救救她，求您了！”寻光重重跪倒，称呼的改变意味着寻光不再是与乐清瑶对话，而是与昼邈的王令对话，寻光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划破了此刻原野的寂静，也似是一把无形的大手，撕扯着乐清瑶摇摆不定的心神。

乐清瑶红衣下的身躯瞬间绷紧，但面上却迅速覆上了一层寒霜。她没有立刻上前察看上官英落，而是将视线牢牢锁在寻光身上。

“承担？你有什么资格承担，即使打散你的元神都不足以抵消殿下即将面临的重压！你鲁莽出手，暴露魅族踪迹，还将自己的蓝瞳暴露在她的跟前，一而再再而三扭曲空间改变既定的结果，这引来的已经不是神明的审判了，而是天罚！”乐清瑶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更多的是刻骨的冰冷与压抑的失望。

寻光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上官英落，泪水一滴一滴打在对方惨白如纸的面容，他已经听不清乐清瑶的责难，他只想救他怀中之人。

“大人，是我不该，救救她！求您……快救救她！”寻光将上官英落缓缓放在地上，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跪到乐清瑶面前，“我不知道是什么……魅法治不了，我阻止不了……溯洄也找不到……她快不行了！大人，您一定有办法！救救她吧……”他语无伦次，泪水混着额角的冷汗滚落。

“寻光！”乐清瑶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在看到他的蓝瞳时又忍不住心软，语气也变得迟缓“寻光，不可干预人族生死，跟我回去吧，她活不下去的，今日救了她，她明日，后日可能会死得更为凄惨，算乐姐姐求你了，跟我回去吧！”

乐清瑶刚才已经看过上官英落的伤势了，她的伤根本不是人力所伤，她甚至可以看到那处盘踞着不属于寻常刀伤的阴冷气息，那是某种她都看不出深度操控留下的印记。

寻光下意识摇头“她没有错呀，是有东西控制她，是它让我找不到关键节点，我才救不了她！”

乐清瑶满眼心疼地俯下身“这是命，我们改变不了的，寻光，你还小，你见到的生死消亡太少了，日后你就明白了，即使是殿下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果的，跟我回去吧，好吗？”乐清瑶苦口婆心劝慰，是他们没有告诉寻光长久的寿命必然要经历至爱亲朋的离开，是他们没有教寻光如何处理这些作为生物会产生的情感。

寻光闻言原本还带有一丝希冀的眼睛变得空洞，干裂的嘴唇颤抖低语“殿下……他也不能吗？”

“不能的，这女孩撑不过辰时的，你若执意要陪她最后一程，我们最多等这么长时间了！”乐清瑶颤抖的手在触碰到寻光冰冷的脸时，寻光僵硬地撑地站了起来。

“连个人都救不了，要这所谓的观往生是为了什么？我连个人都救不了，成为魅者又有什么用，我回去又能做什么？”寻光颤抖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挪到了上官英落跟前。

乐清瑶抬头看着天际的红光“寻光，离别是每个人必经的历程！”

乐清瑶视线落在抱着上官英落的寻光身上，选择转身将空间留给她们做最后的告别。

“英落，我在你九岁时就见过你了……”寻光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

他看着怀中越来越微弱的上官英落，而对方的神识也在渐渐消散，绝望像深渊吞噬了他。

他的大人，他的殿下都没办法救他的爱人。

……

魅族结界处：

昼邈感知到寻光的已经处于了失控状态，他刚才连续多次篡改了那人族女子命数，在空间的消耗下他这种情况最糟糕的结局是魅法耗尽而死，他不能看着寻光走上这样一条路，可两人却在魅族结界处拦住了他。

“魅王，许久不见！”

天帝和水君似乎有意来此，昼邈原本略带慌神的脸上又回归了平静“两位何故来此？”

水君看了眼天帝凌厉的目光，叹了口气“魅王啊！事已至此，就不要介入了，那魅子若回到魅族，可由你处置，但他现在身在人族，你不适合出面，既是神明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违反天道了，你这些年……”水君叹息，点到为止。

昼邈所行之事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只不过他做的隐蔽天帝和水君也没有明面拆穿，他们也清楚，神明之位更像是对位高者的禁锢，使其不能随心所欲行事，一旦不被神明都不被束缚，那魅族如若再出一个言儒生，以现在六界各族统领的实力他们无法抵抗昼邈，而且还有个隐患横刯随时面临破开封印！

昼邈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果然是来约束他的。

“昼邈，你的身后不只那魅子一人，还有千千万万的魅族民众，他们因何被驱逐，被圈禁，万年前的场景你莫不是忘了！”天帝淡青色的瞳孔发出冷冽的寒光，言语之间满是对他的警告。

紧握的手因为用力开始发白，昼邈只能选择放弃出界，只希望寻光能够自己释怀。

“两位不妨来本王殿中品杯清茶？”

水君闻言松了口气，看来昼邈这是听进去了，比当年的言儒生听劝。

“也行啊！”水君怕是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迈出一步突然警觉这不是他的水族，这可是魅族。

随即视线在天帝和昼邈之间徘徊。

“这一老一少面瘫脸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水君心里吐槽。

眼看着他们三个一动不动站在人家魅族大门口，好歹也都是一族统领，这画风都有点像寻衅滋事的。

“子瞻（天帝本名），话都带到了，我们便离开吧，我相信魅王他自有分寸！”水君提醒天帝。

天帝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动容，这个位子困住的何止有昼邈，他也被困住了。

两人消失不见，独留昼邈站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