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亦无路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二段法阵，孟承志

裕景山，二段法阵：

同余青刚分开后：孟承志看着周围混沌模糊的一切，有点发怵“余……余青，你……你在哪呀？”

伴随着无措的脚步，风沙开始归于平静，眼前之景渐而清晰，山川流水，鸟兽虫鸣。

孟承志歪头思考，试探性前行，怕又出现刚才的地裂，林中小径宛转悠长，清风吹动着枝叶沙沙作响。

“这裕景山风景还挺美的！”孟承志全然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身入阵法，一切皆是幻象。

开心之余他的视线右移，竟然看到了正在烤鱼的端木芊。

“芊芊，你也来了？”

“小王爷！”端木芊挥手，张开双臂，孟承志理解这个动作，跑上前将端木芊紧紧抱住“芊芊，我这段时间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小王爷，我也好想你呀！”端木芊软软糯糯的声音与耳边柔和的风交织在了一起，酥化在了孟承志心田。

“对了，小王爷，你的玉佩可以给我吗？”端木芊突然低头看向对方腰间的玉佩。

“当然可以！”孟承志取下递到对方手中时突然皱眉“为什么……它没有修补的痕迹了，你给我挂的笑脸也没了？”

端木芊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困惑，而是扬起期待的眼眸“小王爷，那我就是你的王妃了吗？”

“是……”孟承志支支吾吾，打量着今日的端木芊，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可是，你喜欢龙虾哥呀，你不喜欢他了吗？”

“龙虾哥？”端木芊歪头伸手捧住孟承志的脸“可是我只喜欢你呀，小王爷！”

“嗯？”孟承志感觉记忆似乎出现了偏差和篡改，他有点分不清自己脑袋中的画面和言语与此时此刻的情形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

端木芊笑脸盈盈踮起脚将吻落在了孟承志额头“带我回去做你的王妃好吗？”

“我……我……”孟承志顿时脸颊泛起红晕，不自觉害羞无措“可……可是……”

“可是，你……龙楚怎么办？”孟承志想起那天晚上龙楚质问自己的言语，和承认喜欢端木芊的话，包括端木芊后来实实在在表述过不喜欢自己的场景。

“龙楚，我不喜欢他，他不温柔，不体贴，不诚实，不大方，还喜欢无缘无故发脾气，我最讨厌他了，我只喜欢你，喜欢小王爷你呀！”端木芊歪头捂着胸口满脸笑意，眼里像是浸满融化的糖果，看得人发甜。

端木芊伸手想要牵住孟承志，孟承志却下意识后退一步“不……不是这样，这不是你眼中的龙虾哥，这是我眼中的龙虾哥，你不会这样说他的，你说过你最喜欢他了，他是你来到这里最信赖的人，你不会讨厌他的！”孟承志摇头，那日在茶楼端木芊曾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清楚记得“你喜欢龙楚，比我喜欢你的喜欢还要多！”

“那你不想我喜欢你吗？”端木芊眼眶开始泛红，眼角的泪水呼之欲出。

孟承志手忙脚乱替对方擦拭眼泪“芊芊，我想，可是我不知道你怎么呢，今天的你好奇怪，你是不是生病呢？”孟承志觉得端木芊仿佛失去了和龙楚有关的记忆一般，与他记忆中对方的行为差别太大。

“奇怪，哪里奇怪？”端木芊扯起僵硬的嘴角。

“我……我也不知道，但……这个玉佩，你看它的笑脸的珠子都不见了，我……”孟承志也说不出奇怪在哪。

端木芊突然收起笑脸，眼底渡上了一层阴冷，将右臂的衣袖掀起，整条手臂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奇怪，哪奇怪？你骗我时我可有质疑过你一分，你明知我更喜欢栗子糕，却偏偏给我桂花糕，你明知我不会术法，可却让我挡在你的身前，保护你这个废物，如今我伤成这样，你却说我奇怪？”

端木芊瞬间双眼圆瞪，眼球像是要从布满红血丝的眼眶里爆裂出来，受伤的手臂死死拽住对方的衣领，裸露的肌肤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暗红色的血泡密密麻麻地鼓起，有些已经破裂，流出浑浊的液体。

孟承志看着狰狞的伤口满脸愧疚，眼里满是无法诉说的歉意，他看着对方断裂的皮肉向外翻卷，像被生生撕扯过一般，血腥味甚至蔓延到了他的整个鼻腔。

“芊芊，对不起，我……对不起！”孟承志站在那里，背脊像是被无形的重量压得微微弯曲，眼神甚至不敢直视对方。

“孟承志，你真该死呀，你现在那点沾沾自喜的成就，如果不是我帮你求龙楚，他会答应教你术法？你会有资格和我们站在一起？这里不是你滋养你的温室，你只配待在你那个尔虞我诈，深不见底的幽宫等死！”端木芊嘴角咧向耳根，露出整齐的牙齿，却无半分笑意。

孟承志喉结反复滚动着，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着对方怒气轻视的面容，只觉愧疚“对不起！”

“去死吧，死了我便原谅你！”端木芊伸手，浮空而出一柄长剑，抵在了孟承志胸口“小王爷，上前一步，我就会原谅你！”端木芊歪头笑脸相迎，但这次的笑容如同掺毒的甜粥，带着引诱和死亡。

孟承志扬起湿漉的眼眸，俊秀的脸上泪痕泛起银光，手在身侧攥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紫色，最后只是沙哑地挤出一句“对不起”伴随着上前一步，长剑贯穿心胸，瞬间晕开鲜红血迹。

伤口的疼痛和乏力让他无法支撑自己，“哐当”一声跪了下去，随着眼泪打在手背，他颤颤巍巍伸手想要再触碰一下对方，哪怕只是衣角。

可就在指尖触碰到时，对方消失不见，接而立在他身前的是一双黑色靴子，黄袍加身，华贵的纹理他隐隐约约似曾相识，随着视线上移，板正的衣服上赫然用金线刺绣着蟒纹。

“皇……皇叔？”孟承志看着这张消失在他幼年时的面容满目困惑。

是孟黎，那位天之骄子，上一任晏皇的次子。

孟忠少年时起就去往边境御敌，故不在储君之列，剩下的孟黎和孟霄性格偏差极大，孟黎开朗，喜欢结交侠客义士，为人宽容仁厚，朝堂皆是赞美之言。

孟霄沉默寡言，性格孤傲，治下森严，大臣大多绕道而行。

在这种和平年代，前任晏皇选择孟黎作为储君培养，可孟黎喜欢上了一位修士女子——赤莛，为了追求所爱，孟黎放弃了皇位继承，选择做个逍遥王与所爱之人共度余生。

先皇去世，孟霄登帝数年后，孟黎公然谋反，被孟忠和孟霄合力所擒，孟黎最后自刎在了晏国大殿之下。

“志儿长这么大了，想皇叔吗？”孟黎轻轻蹲下身，抚摸着孟承志的脑袋，手指在他的簪子上摩挲。

“皇叔，您不是……”孟承志慌乱看向周围，刚才的野外已经被深宫皇帷覆盖，到处都是冰冷石砖，和庄严肃立的带刀侍卫。

“死了是吗？”孟黎粲然一笑“是啊，志儿，你还记得你儿时皇叔对你最好了，皇叔会带你去其他两境玩，我不像大哥对你那般严厉，也不像孟霄那般难以靠近，我记得志儿你说最喜欢皇叔了，对吗？”

孟承志点头，记忆里有许多和孟黎的美好回忆“嗯！”

“大哥成亲最早，你是我孟家这一代中最早出生的孩子，父皇喜欢，我也喜欢，可是皇叔对你这么好，为何当年只敢躲在角落看着皇叔自刎殿前，为何不为皇叔辩解一番。”孟黎歪着头紧紧抓着孟承志的肩膀，满眼血丝。

“我……我……您……您那是谋反啊！”孟承志记得孟忠每次提起孟黎都是感慨万千。

“皇叔只是想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皇叔错了吗？那皇位本就是皇叔的呀？”孟黎一把抓住孟承志的手，按在了自己脖子上，顿时浮现一条深深的伤口，血不受控般涌了出来，将孟承志白净的手掌染的鲜血淋漓。

“皇叔，皇叔！”孟承志无助地想要帮他捂住伤口，可血却越流越多，渐渐顺着他的手骨，一股一股反向顺着自己的胳膊流进他的身体。

“志儿，你对得起皇叔吗，皇叔死后，皇叔的妻子孩子被孟霄幽禁，如今赤莛也被他害死了，我的珏儿只剩孤身一人了，志儿，为何这些年不帮皇叔好好照顾他们孤儿寡母，为何要与孟霄亲近，为何？”孟黎发疯般按着孟承志的脑袋，拽着他的头发伸长脖子“看到了吗？我以死换取他们娘俩平安顺遂，为何，为何你们一个一个对他们如此刻薄，为何？”孟黎伸手又出现一柄长剑，他徒手握着泛着寒光的剑柄，在孟承志崩溃绝望的眼神中，狠狠插进了他的脖颈。

“皇……皇……皇叔……”孟承志伴随着后仰，重重倒了下去，哽咽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尾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涩意。

他看着此刻黑压压的皇城那方被墙壁圈起的天空，只觉痛苦压抑。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着“对不起！”

就在他想要彻底长眠于此时，清脆的女子之声正在喊着他的名字。

“孟承志，孟承志！”

“嗯！”他瞬间惊醒，看着眼前凤冠霞帔，手持团扇却满脸泪痕的上官英落呆住。

“英……英落？”孟承志扭头看着正位坐着孟忠和上官岩，台下满是宴席宾客，视线回到自己身上，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着红色婚服，他这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和上官英落的婚礼。

孟承志一把丢掉手中大红色牵巾“不……不是……不是！”

“孟承志都怪你，因为你我才无法选择自己心爱之人，都怪你！”上官英落精致的妆容因为眼泪而出现斑驳。

“不是，英落，我……我没有，我不想这样，不是我决定的，英落！”孟承志抬手想要安慰上官英落，却被上官英落推开。

台下开始流言四起，但独独都是关于上官英落的。

什么家世不配，什么心有所属，什么私会外男，什么抛头露面，甚至造谣上官英落怀有他人子嗣，孟承志想要解释，他扑到孟忠和上官岩跟前妄图解释这些都是谣言。

可所有人都忽略他，将所有脏水泼向上官英落。

他们将手中之物砸向上官英落，在她无辜的脸上，尖锐物划出伤痕，血顺着她的下颚滴下。

孟承志慌乱挡在她的身前“英落，英落，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是你，是你在大婚之日弃我不顾，是你让我成了整个皇城的笑柄，是你将我推入了深渊地狱，是你，都是你！”

上官英落逐渐暴戾的面容出现扭曲，扑上来死死掐住了孟承志的脖子，他的脸慢慢失去血色。

脑海中浮现出他与上官英落的所有往事，上官英落的娘亲去世很早，上官岩续弦再娶，她堂堂相府嫡女却受尽白眼，后来被她的姨母风轻颜接到宫里抚养，而自己的母妃去世后，他大多时候也与风轻颜亲热，后来他们二人一起长大，宛如兄妹，虽然表面不对付，但比起深宫冰冷，他们也算是见证过彼此的无助困苦，青梅竹马之意，却被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用婚姻束缚，而今这般惨剧收场。

“英落，对不起！对不起！”

上官英落像是被逼急的困兽，不知何时已经手持匕首“去死吧！”

孟承志的手脚却像被无形的线捆着，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指甲在掌心掐出更深的血痕，在满目泪花中等待着这份痛苦的终结。

匕首不偏不倚插入了他的胸口，他如被再次抽离了气力，搭在对方身上的手骤然滑落，他看着那抹刺眼的红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