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亦无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沝线

黑衣人长袖一挥，打散了影子，现出本来面目——枭。

“你越发猖狂了，谁让你对他下杀手的，而且沝在，你若今日暴露了，你觉得你还有资格活下去吗？”红衣人右手手指慢慢蜷缩，枭感觉自己的右臂快要被生生扯断“大人，我错了，我也是为了尽快集齐灵珏的！”

黑色斗笠下没有任何表情，蜷住的右手一扯，枭的右臂被生生拽断。

对方响指之间，烈火燃尽了枭的胳膊“你若再不听话？”

黑衣人突然移动到枭的身后，反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下一次，燃掉的就是你的脑袋，龙楚不能死，他要是哪天因你而死，你就去给他陪葬吧！”

红衣之人说完消失不见，独留枭跪在原地，他侧眼看着丢掉一条的胳膊，眼底泛起恨意！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摆脱对方的控制，甚至连对方是谁他都不知。

【红衣人说他叫湫，给他起名枭，他属于哪一族，他也不清楚，大概是妖吧，但又好像不是，有生命的陆上生灵化形称为妖，可他本是一个稻草人，又没有生命，是湫将他的影子分割了一半给了他，赋予了他灵魂，他才可化形，修炼术法，他的术法与普通术法不同，他没有属性，但却可以在不同空间取物，用湫的话来说他不但可以不死不伤，也可以不受时间空间限制。

最开始跟着湫的几年他很感激湫给了他生命，可对方却从不稍加辞色给自己，后来他让自己去魔域，去跟着观邺，观邺暴戾无常，一旦不称对方的心，他便会折磨自己，他曾多次祈求湫放自己自由，可湫全然不顾他的恳求，说他本就是一个稻草人，没有感知，可湫却忘了，他现在也是肉身，他也会疼，会痛苦！

他恨观邺，也恨湫！】

……

沝坐在海边看着翻涌的海面，他总觉得自己掌管八方水域，权力之大，可是现在却连一个洛幽昙都没法救活，他第一次对生命，或者说对人族的生命泛起同情。

他走进内境，内境的时间可由自己掌控，沝将昙花种子小心翼翼埋进沙土，日复一日悉心照料，沝喜欢平静的海面，所以他内境中的海从不掀起浪花，可始终如一的平静让他在等到的时间里极度煎熬。

“传说中，昙花原是一位花神，因爱上凡人而被贬为每年只能开一瞬间的昙花，只为等待她的爱人韦陀，可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沝低沉的喃语渐渐淹没在了稀稀疏疏的海风声中。

昙花的生长周期格外漫长，沝在内境中一待便是五年，当他捧着那株日夜呵护才绽放的昙花之时，晃神之间看到海面星光凝聚成洛幽昙的模样，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对于死亡的接受，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虽然内境外的世界仅仅是几天，可他却真真实实困在了洛幽昙的离开中整整五年了，当他伸手想要触碰对方时，虚影消散不见，昙花掉落，属于洛幽昙的最后一缕灵识也彻底消失，沝不知道人族是否可以入轮回，是否还会有另一个洛幽昙正在出生，可他知道那个和他在魔域共饮酒的人族少女，他永远不会再见了！

沝无力地抱着花盆躺在了沙滩上，他感觉好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疲惫过了，他缓缓合眼，百年之事梦幻般在他的脑海里一幕幕闪过，与龙复走过的大川名山，看过的舞榭歌台，与洛幽昙的次次对饮，不自觉的袒露心声，至此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他缓缓坐起，海浪席卷而来，他还记得龙楚提醒过自己是否忘记了什么，他需要去找那个结果，他想知道到前因后果！

沝绿眸一定，海面浪花瞬间定格！

……

白沙城【湘国地名】

端木芊歪头看了眼兴致不高的龙楚，觉得对方自从东渔村出来后就沉默了不少“你那个伤好了吗？给我看看！”毕竟已经快五六天了龙楚的头发还是白的

“嗯？”龙楚回神显然没听到端木芊说了什么。

“伤！”端木芊皱了皱眉，龙楚果然有心事。

“那个没什么事！”龙楚敷衍对方，话刚说完突然脸色一变皱起眉头。

“你干嘛？”端木芊以为龙楚生气了，可龙楚只是将她往身后扯了扯，看清来人后才放开了紧握着对方的手。

“蓝！妖……”端木芊突然想起这个家伙就是那晚和洛幽昙在一起的，要不是对方蓝发过于显眼，她还真记不住。

龙楚连忙捂嘴制止对方欲说出的几个字，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到一边去。

端木芊害怕沝的本体，偷偷摸摸躲到了很远的地方。

“你来干什么？”正如沝不喜欢自己一样，龙楚对沝也没有什么好感，毕竟他阿娘是他伤的，他体内的寒毒也是拜他所赐，只不过当日在东渔村，对方三番五次帮助自己，所以此刻他对沝的情感是复杂的，甚至于他不想见到对方，因为每一次与他的对视，都会让他想起很多人，可能是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亦或是洛幽昙！

“你的寒毒又发作呢？”沝注意到对方满头银色，就连眉毛睫毛都是那般。

沝的声音很轻，龙楚感觉到了他明显的沧桑，对方先前那头如大海一般的蓝发现如今也没了光泽，甚至蓝发中掺杂了些许白发。

龙楚没有回答看着对方空洞的眼神许久，沝才缓缓开口“我有一些事要问你！”

“什么事？”

“是谁灭了你们一门中人，那年我去到乾州后，卫主府一片废墟残垣，我试图找过龙复灵识碎片，可一无所获！”

龙楚蹙眉，对沝的话感到深深怀疑“明明就是你们干的，你现在却假装不知！”他虽不知道具体是何人，但当年那些人就是冲着血祭来的，而他在临安府问的那个问题，也间接证实了他的猜想，如若不是魔域之人，那血祭又怎么会在鸿岚峡。

“你说什么？”沝满脸疑惑，显然不明白龙楚话中之意。

“当年进行屠杀的就是魔域之人，他们为了血祭来的，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血祭在魔域！”

“血祭？是封印横刯的剑，它为何会在魔域？”他在魔域这么多年从未听过，而且在他的记忆中血祭好像是由仙族看守的。

龙楚苍凉一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阿爹为何囚禁你，你也不知阿爹为何要褪去仙骨，你在魔域那么多年竟不知血祭就在那里，你什么都不知！”龙楚笑着笑着突然收起嘴角，眼底泛起寒光“你不会也不知阿昙喜欢你吧？”

龙楚那晚见到洛幽昙和沝在一起的场景后，第二日就和洛幽昙明说了自己的猜测，他以为是沝控制了她，所以他想着可以找到摆脱对方控制的方法，岂料洛幽昙说她现在是愿意跟在沝的身边的，还说他们是一类人，他不懂洛幽昙为何非要和一个满身杀伐戾气的人在一起，但看到沝在面临危险，洛幽昙愿意以命去护着沝时，他瞬间明白了。

因为在端木芊遇到危险时，他也会出于本能站在对方身前，他明白了洛幽昙的爱，也清楚了自己的爱。

沝的眼神逐渐迷茫，他第一次听到“喜欢”这种词眼。

“如果她真的想要摆脱你，那最后一句话绝对不会是对你说的，更不会对你说带她走！”龙楚看着沝在无助和纠结中反复挣扎。

“其实不单人族，任何具有感情的生物，都是复杂的，懦弱，恐惧，自私，贪婪，逃避这些缺点不止人会有，仙也好，妖魔也罢，谁都不能保证他们都是善的，善恶的界线划分本身就是模糊的，就连神都无法决定他们的处境，何况其他呢？”龙楚知道对方一直觉得他父亲是为了人族囚禁他，也是为了人族舍弃了与他千万年的交情，他虽不知具体缘由，但这一定不能成为对方屠杀的借口。

“你闭嘴！”沝讨厌这些大道理，因为龙复就喜欢讲这些狗屁大道理。

龙楚立即筑起结界，将端木芊屏蔽在了外面，沝见状也不使用术法了，直接与龙楚肉搏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人双双挂彩，鼻青脸肿谁也看不惯谁。

“见你年纪大了，让着你啊！”龙楚虽没忘记对方的辈分，但大话还是要说的。

“你怎么不说你**凡胎我让着你呢！”

龙楚刚想呲牙，但脸生疼“哪有人打架打脸的，烦死了！”不得不说沝的那几拳确实很疼，毕竟自己的岁数还不及他的零头，多吃了几千年饭的就是不一样。

沝看着对方委屈巴巴的模样，心软了几分，拍了拍对方的肩权当做此事一笔勾销。

“前因后果我一定会去查清楚，但龙楚，如果血祭在魔域，而冥浮生他们在找灵珏，就意味着他们要放出横刯！”沝虽然不知血祭是如何在龙复手上，再到魔域的，但他也听过横刯的事迹，他不怕横刯出世，也不怕冥浮生杀上仙族，他只在乎龙楚卷入这场纷争中的结局，毕竟这个世间和龙复有关的也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了。

龙楚揉了揉脸，给自己用了愈合法咒，脸上的伤隐匿不见“要不我也给你用一个？”

沝闻言扭头，对龙楚的操作满是无语，但转眼一想对方毕竟才二十来岁，换做他们水族，连化形的年龄都不到，这样一想也合理了不少。

“你自己小心，别死了！”沝起身挥袖离开。

龙楚抿着嘴看着青衣蓝发在风中扬起，他承认没那么讨厌对方了“阿叔！我们还会再见吗？”

龙楚的声音让沝有那么一刻的停顿，但他怎么可能回头，即使对方是龙复的孩子，他也不回头，他可是水族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