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亦无路 第一百零一章 昼邈 辛月珠线

天阙城：

此时云帆面具下的表情逐渐紧张“姑娘，不需如此，此伤无碍！”云帆看着对大夫喋喋不休交代前因后果的辛月珠，不由得觉得此世的她过于健谈。

“不行，我一定要照顾你痊愈！”辛月珠眉眼之间满是担忧，辛飞虎一直说她行事太过鲁莽，她以前不以为然，可是上次她就失手伤了莫羽，差点害得对方丢掉性命，好在有灵珏才得以保全莫羽性命，今日她又因自己所谓的直觉伤了一个素不相识之人，龙楚说得很对，她有时候太过自以为是了。

云帆看着眼神流转间情绪变换的辛月珠，大概猜出对方的内疚“姑娘无需挂怀，小伤而已！”

辛月珠停下端药的动作看着云帆“我是不是很自以为是啊？”她自认为可以与莫羽不相上下才跟着对方，但自己又耍性子和对方吵架，跟着他的是她，离开吵架的也是她，对于那样的莫羽，她似乎真的配不上他。

云帆从床上坐起，眼神渡上了一丝柔和“姑娘为何这般说？”

辛月珠看了看云帆低下头“我……我以前也因为自己的冒失伤过一个人，今日又伤了你，实属不该！”

云帆思索一番，那一剑本来就不怪她，是他自己故意撞上去的，想不到竟然令对方这般愧疚“那人可已伤愈？”

辛月珠点点头，很显然伤莫羽的那件事一直都是她的心结，因为她不单单是伤了莫羽还在卫主府的密室里酿下了一桩错事。

“如那人已不计较，姑娘何必自我纠结，过去的已成过去，过多追溯只会伤人伤己！”云帆说着大多人都明白的道理，可他自己却从来没走出来，于他对言儒生，于他对横刯，还有那个已经模糊了岁月的乔女。

辛月珠不语，只是将汤药递到云帆手中“公子说得不缺乏道理，但……我可能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释怀！”

是啊，道理大多皆是教人如何向前，可真正能走出来的又有几人，是辛月珠数十载生命的人族也好，或是昼邈万年不灭的魅王也好，他们都被困在了自己的岁月里，无法冲破向前，每走一步都是煎熬，而昼邈的煎熬更是时时刻刻。

辛月珠为何会突然想要跟着莫羽，那是因为他们当时在密室被水灵珏带入了幻境，那是一个怎样的幻境呢？是一个莫沉舟从未离开，是辛月珠母亲依然在世的幻境，在幻境里辛月珠看到了关于莫羽的种种过往。

【莫羽的路和道格外艰难，莫沉舟是在莫羽七岁时离开的白亭，一年之后龙复被虐杀，百恒发生巨变，隶属百恒的所有门派都如海上浮木，四散飘零，而白亭就只能靠林溪带着幼年的莫羽一点一点拿起刀剑守护，自此她和莫羽不再如儿时般无忧无虑，莫羽被逼无奈走上了一条血腥之路；

那她呢，百恒大乱后，一些异族作乱人间，其中不但有人们口中常说的妖魔，还有仙族和水族，只不过仙族和水族律法严格，一旦处罚条例便会回去灵力，所以犯戒者较少，他们以前忌惮龙复的强大和身份不敢在百恒境内胡作非为，龙复死后，他们开始肆意霍乱，她的母亲就死在了那些年的暴乱中，稷山国卫主府灭门三年后辛飞虎才凭借术法的强大和往昔一些拥护龙复的百恒门派再度建立了新的卫主府，也就是现在寰州的卫主府，对于她的人生，没有受多少苦，但辛飞虎失去了挚爱发妻，她失去了温柔母亲，辛飞虎接管的百恒百废待兴，对于她自然缺乏照顾和关注，久而久之她变得刁蛮任性，甚至多少有点苛刻，她自知这样的自己被百恒指指点点，但或许又因为自身的傲气偏偏不想被束缚，既然大家对她都是指责，大不了她就嚣张跋扈到底！

而幻境给了她和莫羽另一种人生：

龙复依然是百恒的卫主，与莫沉舟、辛飞虎、柳长易按照惯例每年一聚，辛飞虎夫妇和莫沉舟夫妇给莫羽和辛月珠定下的娃娃亲也在柳长易和龙复的见证下成为了现实；因为没有波澜，莫羽和辛月珠自小便一同长大，寰州辛府与白亭相隔并不远，又因两家的交好，莫羽娘亲还专程会带莫羽去寰州玩，他们就像说书话本中的男女主角，一起长大，然后日久生情，相恋、相知、相守、最后在莫羽23岁，辛月珠21岁时他们成亲，三年后生下了一个女儿！】

幻境太过顺遂以至于她和莫羽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水灵珏编织的美梦，但美好的事物另一面却潜藏着巨大的危险，水灵珏虽然有疗伤医治的功效，但也会让人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以至于她和莫羽在幻境中的行为也在密室中真实发生了，他们在还没有足够爱上对方的前提下行了夫妻之礼，莫羽因为受伤灵识不全，遭到了水灵珏的反噬，出了密室他丧失掉了关于密室的所有记忆，只有辛月珠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以前无法确定是否喜欢莫羽，但当她看完了莫羽的这些年，知道了莫羽所有的执念后，她心疼他，心疼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少年郎，所以她单方面决定要跟着莫羽，她想要去喜欢莫羽，去保护莫羽，可她低估了莫羽这些年封闭的内心，他太过完美，或者说假装的太过完美，完美到受伤满身鲜血都是微笑的，他的执念、责任、重担让他的情感已经全部隐匿，他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表演者，完美表演的背后是隐藏自己最重的伤和最强烈的情绪。

她试图走近他，可他对自己都是伪装的，他越是温柔恭顺，面面俱到、辛月珠就越是愤怒和生气，她不想要不真实的对方，最起码对自己不要是这个完美形态的莫羽，可是在莫羽的世界里，他们并没有过多交际，他不记得幻境中他们曾经相爱，他们曾经成亲，他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当她每次面对莫羽时都会陷入无尽挣扎，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跟着莫羽有何意义，但很显然在莫羽没有那些记忆的情况下他完全不会喜欢上自己，她也开始退缩，吵架只是借口，她需要一个可以暂时离开莫羽的借口让自己冷静冷静，冷静之后再度思考对莫羽的情感，是怜悯大于爱意还是爱意大于怜悯。】

云帆看辛月珠好似陷入了沉思“辛姑娘，你没事吧？”

辛月珠恍神般惊醒，看着云帆依旧戴着的面具连连摇头“没，没事！”辛月珠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怕被看出自己的秘密，接着转移话题“你为何一直戴着面具？”

云帆眼角微微垂下，手不自觉抚着药碗的边缘“我面容有伤，不便示人！”

辛月珠看着云帆的眼睛出了神，因为不管怎么看，这双眼睛都生的极其好看，这么好看的眼睛，面容又有多不便示人，但辛月珠不想过多窥探对方的**，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接过云帆手中的药碗“云帆公子，你接下来要去哪，我可护送你一程！”

云帆微微蹙眉，不知该怎么搪塞对方，许久沉默“暂时还未想好！”他不知道对方和龙楚相识，也不知道此时此刻龙楚也在天阙城，但他冥冥之中又和辛月珠产生了纠葛。

昼邈在万年岁月里都在漂泊和救赎，救赎自己，救赎别人，他因言儒生而生，因横刯而动容，因乐清瑶而怜悯，因乔女而遗憾，他的一生都活在不同阶段的人生命里，而每个人都认识了不同的昼邈；

言儒生冷血教条下的昼邈是冷静无情，魅法高超的杀器，是言儒生用来颠覆六界最强的一把刀；横刯认识的昼邈是一个忍俊不禁，性格温雅的挚友，是值得用毕生去结交之人，但也是一个翻脸无情的背叛者；乐清瑶认识的昼邈是一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不可忤逆的魅王；乔女认识的昼邈是一个温文如玉，如春日暖阳般的贵公子；他们都认识昼邈，真正的昼邈却无人关心他的所想所念，他是当权者，也是一个孤独者，他之所以在意横刯，因为横刯是他万年来唯一的慰藉，他在横刯的身上看到了最原始的自己，他羡慕横刯，不是对方令人闻风丧胆的强大灵主身份，而是他身上那份稚子之气，不掺其他。

正因为他缺少被关心和守护的过程，所以即使是看过生死的古神也会为那一点一滴微不足道的情感而动容，他再一次踏入了凡人的命格，也改变了自己的结局。

……

乐清瑶昨日感受到云帆的灵力好像被某种东西压制了，千辛万苦终于探寻到，她站在暗处看着与她的殿下交谈的辛月珠，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辛月珠端着药碗出门后，云帆突然回头看向屏风后“出来！”

乐清瑶似清醒般连忙出去行礼“殿下！”

“设个结界！”云帆看了眼窗外不想他们的谈话被听到，乐清瑶闻言筑起结界。

“你怎么来这了？”云帆坐直身体，面具下的表情逐渐严肃。

“属下感知到殿下的分身灵力好像被掩盖了，特来寻找，幸好没事！”

云帆抬手一挥，脖子上被横刯灵火烧过的伤显现。

“殿下……”

“他现在已经能迫使我进入他的境中界了，而且还能暂时封印我的灵力！”云帆叹了口气淡淡一笑“阿谣，开心吗？”

乐清瑶看着云帆的伤，慢慢走近，她没法治好灵火灼过的伤，最起码能让他减轻一些痛苦，她的眼底逐渐红润，她不知该如何保护好她的殿下，她是个不称职的谍者。

云帆抬眸看着满脸委屈的乐清瑶，牵住她的手“阿谣，没事的！”

乐清瑶扭头将泪水噙了回去“殿下，我……”乐清瑶欲言又止。

云帆牵着乐清瑶的手突然用力“那个傀儡差不多收回去吧，若他生了异心脱离你的掌控，无疑引火烧身！”他在警告她，也在劝她。

“是！”乐清瑶乖乖应下，但她知道还不是时候，她要完完全全等横刯出世。

云帆看着乐清瑶，他透过她的眼睛，能看穿她所有的执念，他不忍心责备她，更多的是怜悯，他知道乐清瑶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结局，可他又不忍心撕碎她的幻想，只能一边警告她一边又眼睁睁看着她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