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星芒 第41章 归墟三重试

林默踏入黑暗门户的瞬间，仿佛穿透了一层冰冷的水膜，又像是从万丈高空坠入无底深渊。周遭的一切感知——光线、声音、气味，甚至空间与时间的概念——都在刹那间被剥离、吞噬，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无”。

这是一种远比石窟中更加本质的“寂灭”。并非死物的沉寂，而是一种万物回归最初本源、一切意义与存在都被抹平的绝对“空无”。

若非识海中“寂灭心印”持续散发着冰冷的幽光，护持着他的一点真灵不昧，林默怀疑自己的意识是否会在这片绝对的“无”中彻底消散，归于虚无。

他无法动弹，无法感知自身，只能凭借着“心印”与这片空间的微弱联系，随波逐流般向着某个方向“飘荡”。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前方的“空无”中，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

那并非光，也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意识的投射点，一个规则的奇点。

当林默的“意识”触及这个奇点的刹那，无数混乱的、破碎的、带着强烈情感烙印的画面与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流，强行涌入他的识海！

……

烈日黄沙，一座凡俗城池在漫天火焰中燃烧、崩塌，妇孺的哭喊与兵戈的交击声混杂。一个身穿残破甲胄的少年将军，满身血污，手持断枪，望着在屠刀下倒下的熟悉面孔，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仇恨与……毁灭一切的疯狂。最终，他引火**，与敌同尽，烈焰吞噬一切，只余下焦土与死寂……

……

幽深竹林，雅致小筑。一对修士道侣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然而宗门巨变，强敌来袭，道侣为护对方，双双殒命于仇敌神通之下。临死前，他们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对彼此的眷恋与对命运不公的滔天怨愤。那怨气凝聚不散，使得那片竹林日后成为寸草不生的绝地……

……

繁华修真坊市，一个出身微末的小修士，凭借机敏与狠辣，一路坑蒙拐骗，巧取豪夺，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向上攀登。他拥有了曾经梦想的一切：权力、资源、美色。但他从未真正信任过任何人，也从未体验过片刻安宁，最终在众叛亲离、无数仇家的围剿中，于极尽的奢华宫殿内自爆而亡，带走了一切，也留下了一片狼藉与空虚……

……

无数的场景，无数的人生，无数的爱恨情仇，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局——毁灭、终结、寂灭！这些是曾经踏入此地，或因“寂灭”之力而消亡的生灵，他们生命最后、最强烈的执念与情感碎片，被这片空间记录、放大，此刻如同无数根尖针，狠狠刺向林默的意识核心，试图将他的情感同化，将他的意志拖入那无尽的负面漩涡之中。

第一重试炼：寂灭心魔！

考验道心，磨砺意志！若心神失守，便将成为这“归墟”信息海洋的一部分，永世沉沦！

林默的意识在无数负面情绪的冲击下剧烈震荡，仿佛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那些痛苦、怨恨、疯狂、绝望是如此的真实，几乎要让他感同身受，坠入其中。

但就在此时，识海中那枚“寂灭心印”骤然光芒大放！冰冷的洞察力如同无形的屏障，将那些汹涌而来的情感碎片隔绝、分析、剥离。

“怒、憎、痴、狂、怨……皆为空相。”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终归虚无。”

“生死幻灭，如同泡影，执之则苦，放之则寂。”

一道道明悟自心印中流淌而出，并非强行压制情感，而是以一种超越其上的视角，去“观照”这些情感的生起、炽盛与最终的寂灭。如同站在岸上，观看河中汹涌的波涛，知其汹涌，却不为所动。

林默的意识逐渐从最初的冲击中稳定下来。他以“寂灭心印”为根基，冷静地审视着这些外来的情感冲击，不再被其左右，反而在其中体悟着“情感”本身从炽烈到消亡的“寂灭”过程。他的道心，在这汹涌的心魔浪潮中，被洗涤得越发剔透、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那无数破碎的画面与嘶吼的情感洪流，如同潮水般退去。林默的意识重新归于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纯粹。

“心性……合格……”

那道冰冷淡漠的意志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认可。

紧接着，周围的“空无”开始变化。一丝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极为精纯的“寂灭”法则之力，如同缥缈的雾气，开始向着林默的意识汇聚而来。

然而，这些法则之力并非滋养，而是……侵蚀、同化！

它们试图瓦解林默意识中与“寂灭”不符的一切特质，抹去他独特的个人印记，将他彻底转化为一种纯粹的、无思无想的“寂灭”规则载体！

第二重试炼：寂灭道蚀！

考验对“寂灭”本质的理解与掌控！若道基不固，对法则领悟不足，便会被其同化，失去自我，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这是比心魔劫更为凶险的考验！心魔尚可凭借坚定意志抵御，而法则的同化，却是从根本上抹杀“存在”！

林默立刻运转“寂灭衍天诀”，催动识海中的“寂灭心印”。暗金色的真元（在此地虽无肉身，但真元与神识的本质依存）在意识核心流转，化作一道道细微的暗金符文，与那些侵蚀而来的“寂灭”雾气接触、碰撞、交融。

他不再像之前对抗紫袍老者时那样，试图去“抚平”或“吞噬”外力，而是引导着自身的寂灭真元，去模拟、去契合、去融入这片空间的“寂灭”法则。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关键在于，水滴在融入大海的同时，能否保持其独特的“意识”？能否理解大海的浩瀚与规则，并最终……驾驭一部分海浪？

林默的意识在法则的侵蚀下微微震颤，某些无关紧要的记忆碎片、情感冗余，开始如同沙堡般悄然瓦解、消散。这是“归墟”的过程，是剥离杂质，回归本质。

但他核心的意志，对大道追求的执着，以及对“寂灭”并非纯粹毁灭，而是轮回之终、亦是起始之基的理解，却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金，在法则的冲刷下越发璀璨。

“寂灭，非终焉，乃秩序之极，归于太虚，以待新生。”

“我心即寂，我意即灭，然真灵不昧，超脱其上。”

他不再抗拒同化，而是主动引导着自身的“寂灭”之道，与这片空间的法则进行深层次的共鸣与印证。他的真元结构在微调，他对“归墟”意韵的理解在加深，那枚“寂灭心印”也在这种共鸣中，变得更加复杂、深邃，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与那完整“寂灭钥”上类似的、象征宇宙生灭的简化道纹！

侵蚀的力量依旧存在，但林默已经找到了与之共存，并借此锤炼己身之道的方式。他的“存在”非但没有被抹去，反而在与更高层次法则的对抗与融合中，变得更加纯粹、坚韧，带着一种独特的“寂灭”烙印。

“道基……契合……”

冰冷的意志再次评价。那侵蚀的法则之力渐渐变得温和，不再充满攻击性，反而如同溪流般，缓缓滋养着林默的意识与心印。

第二重试炼，渡过！

……

石窟之内。

祭坛上投射出的黑暗门户，依旧在缓缓旋转，但其光芒（黑暗）的浓度，似乎比林默刚进入时稳定了一些，不再明显衰减。

云家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焦急地等待。矮胖老者和云芷将昏迷的炼气期弟子安置在角落，又给七长老喂服了疗伤丹药。

七长老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气息依旧萎靡。他望着那黑暗门户，低声道：“古籍记载，‘归墟试炼’凶险万分，非大毅力、大智慧、大机缘者不可过。其内时间流速似乎也与外界不同……不知林道友如今情况如何。”

云芷清冷的眸子中也带着一丝担忧，并非全然为了家族利益，更多是一种对同行者命运的关切。她轻声道：“他……非常人。或许，能创造奇迹。”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祭坛门户，而是来自——那具紫袍老者的“尸体”！

只见那尸体胸口的焦黑处，那丝原本微弱如火星的暗紫色光芒，不知何时已经壮大到拳头大小，如同一个跳动的心脏，散发出邪异而贪婪的气息！它正疯狂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来自完整寂灭钥和门户的精纯寂灭之力！

“不好！”七长老最先察觉，脸色剧变，“那魔头……竟有一缕残魂未灭，借寂灭本源苟延残喘！”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团暗紫色光芒猛地收缩，然后骤然爆发！

“嘭！”

紫袍老者的“尸体”在这爆发中彻底化为飞灰，而那道暗紫色光芒则凝聚成一张模糊、扭曲、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疯狂的面孔，正是那紫袍老者的模样！

“哈哈哈！天不亡我！！”残魂发出尖锐的精神波动，“如此精纯的寂灭本源！合该为我所用！待我吞噬此地能量，重塑魂体，再去夺了那小畜生的造化！”

他狂笑着，化作一道紫黑色的流光，并非冲向云家众人，而是直扑那中央祭坛上的完整“寂灭钥”！他本能地感觉到，那才是此地能量与规则的核心！若能吞噬钥石之力，他或许真能逆天改命！

“阻止他！”七长老强提真元，厉声喝道。若是让这魔头残魂得逞，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林默若在试炼中受到影响，他们所有人都可能陪葬！

矮胖老者和云芷反应极快，立刻祭出法器，施展神通，轰向那道紫黑色流光。

然而，这残魂此刻的状态极为诡异，似乎与周围的寂灭环境产生了某种共生，云家二人的攻击落在其上，竟有大半被其周身的寂灭之力自行消解、吞噬，效果甚微！

残魂速度不减，眼看就要触及那祭坛上的寂灭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祭坛上空，那道一直沉默的、由纯粹黑暗勾勒出的模糊轮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它没有出手攻击，只是“看”了那紫黑色残魂一眼。

仅仅是一眼！

那道嚣张狂戾的紫黑色流光，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一滞！残魂发出的精神波动瞬间变为凄厉的尖叫：

“不！圣祖……饶命……我乃……”

话音未落，那团暗紫色的魂光，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雪，从边缘开始，寸寸瓦解、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那精纯的、带着他所有记忆、意志与力量的残魂，在这古老洞府的本源意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被瞬间“归墟”！

石窟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云家众人惊魂未定，看着那空荡荡的地面，又敬畏地望了一眼祭坛上方的黑暗轮廓，心中寒意更甚。这洞府的守护意志，其力量远超想象！

……

归墟试炼空间内。

林默并未知晓外界的这番变故。在渡过“道蚀”之劫后，他感觉自身与这片空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仿佛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前方的“空无”再次变化。所有的“寂灭”法则雾气向内坍缩，凝聚成一点极致的黑暗。那点黑暗缓缓扩张，最终化作一面光滑如镜、边界模糊的“水面”。

“水面”中，倒映出的并非林默此刻的意识体，而是……他前世今生，一些记忆深刻的片段，以及……一些他从未见过，却又感觉莫名熟悉的模糊景象！

有高楼林立、钢铁洪流的现代都市；有硝烟弥漫、生死一线的战场；也有光怪陆离、法则交织的奇异世界……甚至，还有一些破碎的、关于宇宙生灭、星辰轮回的宏大场景……

第三重试炼：寂灭真我！

照见过去未来，明悟因果宿业！勘破“我”之虚妄，方知“寂灭”真谛！

这面“镜”，映照的是他的存在之根，命运之线！若沉迷于过去的光辉或沉沦于未来的虚影，或是对“自我”的认知产生动摇，便会在无尽的命运迷雾中迷失，真灵蒙尘，最终被“寂灭”同化。

林默的意识“凝视”着镜中的景象，心中波澜涌动。那些前世的记忆碎片，今生的挣扎求存，以及那些仿佛来自更加久远时代的模糊印记……这一切，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是那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是那个在修真界挣扎求存的散修林默？还是……某个更加古老的存在的碎片投影？

纷杂的念头升起，试图扰乱他的认知。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识海中，“寂灭心印”与“时溯”碎片同时散发出微光，一股冰冷洞察与一股流转不息的力量交织在一起。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万般幻象，皆为虚妄。唯此刻本心，真实不虚。”

“我之为我，非定于相，非拘于时。行我所行，念我所念，求我所求，便是真我。”

他不再去纠结镜中景象的真假与来源，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凝聚于自身此刻的“存在”——那追求超脱、探索大道、不甘平凡的意志核心！无论前世来自何方，无论未来走向何处，此刻，他是林默，是行走在寂灭之道上的求索者！

镜中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最终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然后彻底消散，重新归于那片极致的黑暗。

林默感觉到，某种无形的枷锁似乎被打破了，他的真灵变得更加通透、自在，与“寂灭”法则的最后一丝隔阂也消失不见。

“真我……明澈……”

“试炼……通过……”

冰冷的意志做出了最终的宣判。

刹那间，周围的绝对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林默发现自己站在一个不大的圆形石室中。石室空无一物，唯有中央悬浮着一枚拳头大小、不断向外散发着柔和乌光的光球。光球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密无比的符文生灭流转，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而稳定的核心结构。

一股无比亲切、如同臂使的感应，从光球传递到林默的心神。

这，就是“寂灭居”的洞府核心！

与此同时，海量的信息涌入林默的识海——关于洞府的构造、各处禁制的操控、能量脉络的分布……以及，一个沉甸甸的、代表着绝对掌控权的烙印，正缓缓与他的“寂灭心印”融合。

他，林默，正式成为了这上古洞府“寂灭居”的新主人！

然而，就在他初步接收完信息，准备仔细探查洞府核心的奥秘时，一段被封印在核心最深处、似乎由建造者留下的、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残缺信息，突兀地闪现出来：

“……‘万寂归墟大阵’……核心……镇封……‘虚无噬界兽’……残骸……切勿……完整解封……恐其……复苏……”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似乎遭受过某种破坏。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万寂归墟大阵？虚无噬界兽残骸？

这“寂灭居”，难道不仅仅是一处传承洞府，更是一座……镇压着某种恐怖存在的……封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