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界显眼包 第119章 漂流与捕手

意识回归的过程，如同从冰冷的海底艰难上浮，每一次试图冲破黑暗，都被无形的压力拖拽回去。疼痛是第一个清晰的信号，并非来自某一处伤口，而是遍布全身的、深可见骨的剧痛，尤其是肩部和小腿，仿佛有烧红的烙铁在不断灼烫。紧随其后的是失重感，一种令人恐慌的、无所依凭的漂浮，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何婉卿呻吟着，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闪烁的红光和旋转的光斑。刺耳的警报声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她的耳膜，与记忆深处能源核心爆炸的最终轰鸣交织在一起。

爆炸……哨站……马克！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击中了她，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她用力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

她还在逃生舱里。或者说，是逃生舱的残骸里。舱内灯光昏暗，应急灯不规则地闪烁着红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烧焦电路和血腥味。她发现自己被安全带固定在已经严重变形的座椅里，而座椅本身已经从底座上松脱，随着舱体的旋转而微微晃动。各种碎片——断裂的线缆、玻璃碴、金属零件——在失重的环境中漂浮、碰撞。

她还活着。在哨站爆炸和那能量触须的攻击下，她竟然活了下来。

“马克……”她艰难地转过头，声音沙哑干涩。

马克就在她旁边的座椅上。他的情况看起来更糟。面罩上有一道裂纹，额角淌下的鲜血在失重状态下凝成一颗颗暗红色的珠子，漂浮在他脸侧。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毫无生气。他的宇航服胸前有一大块凹陷，似乎承受了主要的冲击。

“马克！”何婉卿的心猛地揪紧。她试图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但右手刚一用力，肩部的剧痛就让她几乎晕厥。失重环境下，任何动作都变得异常困难。

“艾欧尼亚……”她虚弱地呼唤，但头盔内置的通讯频道里只有一片死寂的静电噪音。人工智能离线了？还是本地通讯系统损坏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四周。透过已经布满裂痕、但奇迹般没有完全破碎的观察窗，她看到了外面的景象——那是一片深邃的、没有任何星光的黑暗，并非自然的太空，而更像是一种……吸收一切光线的虚无。偶尔有极细微的、彩色的能量余晖像幽灵般一闪而过，那是哨站爆炸和“样本x”能量消散的残迹。他们似乎正处于一个绝对孤寂、绝对空旷的空间碎片里，或者……是某种爆炸形成的短暂亚空间泡？

无论在哪里，他们都处于严重的危险中。逃生舱显然已经失控，生命维持系统的读数在仅存的一块闪烁屏幕上疯狂报警：气压不稳，氧气含量快速下降，温度急剧流失。舱体结构受损，他们随时可能被真空撕碎，或者因缺氧、低温而死亡。

必须做点什么！

何婉卿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左手，配合牙齿，一点一点地解开了安全带卡扣。失重让她轻飘飘地浮了起来。她抓住旁边一根固定的管道，稳住身体，向马克挪去。

他的生命体征呢？她颤抖着伸出手，隔着宇航服手套，按在马克的颈动脉位置。一开始，她只感觉到一片冰冷和死寂，恐惧几乎将她吞噬。但几秒钟后，一丝极其微弱、间隔很长的搏动，传递到了她的指尖。

他还活着！只是昏迷，可能受了严重的内伤。

希望重新燃起，尽管微弱。她必须想办法让逃生舱稳定下来，至少修复生命维持系统！

她在漂浮的杂物中寻找可用的东西。一个漂浮的急救包撞到了她身上，她一把抓住。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支强心剂和止血凝胶。她毫不犹豫地将强心剂通过马克宇航服臂部的注射口打了进去。然后，她开始检查逃生舱的控制面板。

面板大部分已经黑屏，只有几个按钮还有微弱的反应。她尝试启动备用电源，但毫无响应。通讯设备完全损坏，导航系统离线。唯一还在工作的，是那个显示生命维持系统读数的屏幕，上面的数字正在无情地下降。

氧气还剩百分之十五，并且泄漏速度很快。温度已降至冰点以下，舱内开始凝结冰霜。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他们逃离了爆炸，却要在这寂静的太空坟墓里，缓慢地窒息或冻死。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的目光被观察窗外远处的一点微弱光芒吸引。那光芒非常黯淡，在绝对的黑暗中几乎难以察觉，但它似乎在移动？不是爆炸的余晖，而是某种……有规律的光点？

是路过的飞船？还是幻觉？

她死死地盯着那光点。光点越来越近，逐渐能分辨出轮廓——那不是一艘常规意义上的飞船，它更小，形状不规则，像是由几块粗糙的金属板拼接而成，表面布满撞击坑和焊接痕迹，尾部有几个不对称的、冒着零星火花的推进器。它飞行得歪歪扭扭，但目标明确，正朝着他们飘来。

这是什么？星际残骸？还是……

那东西靠近了，伸出了几只机械臂般的结构，末端带着巨大的磁力吸盘或者抓钩。它像一只在宇宙中搜寻腐肉的秃鹫，小心翼翼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图，靠近了失控旋转的逃生舱。

何婉卿的心脏狂跳起来。这绝不是救援！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拾荒者？或者某种自动打捞装置？

机械臂上的灯光扫过观察窗，刺得何婉卿睁不开眼。接着，她感觉到舱体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那只“太空秃鹫”用机械臂牢牢地抓住了逃生舱，强大的磁力吸盘将两者固定在一起。

旋转停止了。但一种新的、未知的恐惧攫住了何婉卿。他们被捕获了。

捕获他们的，是什么东西？

机械臂开始拖拽着逃生舱，向着那片虚无的深处移动。速度逐渐加快。何婉卿紧紧抓住固定物，看着窗外那粗糙、丑陋的打捞船结构。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斑驳的锈迹和未经修饰的焊接缝。

他们会被带去哪里？这打捞船属于谁？是敌是友？

所有的疑问都没有答案。她只能看着马克苍白的面孔，和窗外那片引领他们前往未知命运的、冰冷的金属壁垒。

被拖拽的旅程漫长而压抑。失重感依旧，但多了一种被外力强行牵引的被动。逃生舱像一件货物，在太空中沉默地滑行。窗外只有那艘破烂打捞船的局部视图，冰冷的金属反射着逃生舱自身微弱的应急灯光，更添几分诡异。

何婉卿尝试过用逃生舱里可能残存的任何手段向外发出信号，但所有设备都沉寂如死。她甚至用力敲打过内壁，希望引起捕获者的注意，但回应她的只有机械运转的沉闷嗡鸣和金属摩擦声。对方似乎对他们的存在漠不关心，只关心这件“货物”本身。

时间感完全丧失。也许过了几个小时，也许只有几十分钟。在极度的疲惫、疼痛和精神紧张中，何婉卿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她不时检查马克的状况，强心剂似乎起了一点作用，他的脉搏稍微有力了一些，但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得吓人。舱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她的宇航服内部也开始结霜，呼出的气体在面罩上凝成白雾，又迅速冻结。氧气读数已经跌破了百分之十的生死线，她开始感到头晕、呼吸困难。

终点似乎遥遥无期，而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何婉卿的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吞没时，一阵明显的减速感传来。紧接着是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和锁扣闭合的巨响。逃生舱猛地一顿，彻底停止了移动。

到了？

她强打精神望向窗外。外面不再是黑暗的虚空，而是一个巨大、昏暗、充满杂乱金属结构的内部空间。他们似乎被拖进了一个……机库？或者说，一个更像太空垃圾堆放场的地方。巨大的空间里散乱地停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破损不堪的飞行器残骸和机械零件，有些甚至看不出原本的形态。空气中漂浮着厚厚的灰尘和油污，远处有焊接的火花偶尔闪烁，但看不到任何人影。

抓住他们的那艘破烂打捞船，正用机械臂将逃生舱缓缓放置在一块相对空旷的金属甲板上。完成放置后，机械臂松开，缩回了打捞船腹部。那艘打捞船则发出粗重的引擎声，摇摇晃晃地飞向机库深处的一个维修台，像一只完成了任务的工蜂。

他们被扔在这里了。

机库内有空气，气压读数显示接近正常，但成分复杂，充满异味。温度依旧很低，但比外面的太空环境要好得多。

必须出去！必须找到帮助，或者至少找到维持生命的东西！

何婉卿用冻得僵硬的手，尝试打开逃生舱的舱门。内部手动开启装置似乎卡死了，可能是之前的撞击导致的变形。她用力扳动杠杆，杠杆纹丝不动。

绝望再次袭来。难道他们要在这个看似有希望的“避难所”里，因为打不开门而憋死？

她看向马克，又看向那块严重变形的舱门边缘。也许……可以用什么东西撬开？

她在漂浮的杂物中寻找。一根断裂的金属支撑杆飘过，她一把抓住。将一端卡在舱门变形的缝隙里，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

“嘎吱……”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缝隙扩大了一点点，但还远远不够。

她的力气快要耗尽了。缺氧和寒冷让她四肢麻木。

就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舱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混杂着金属摩擦和液压声的脚步声。

有什么东西走过来了！

何婉卿立刻停止动作，紧张地透过观察窗的裂缝向外望去。

一个身影停在了逃生舱前。那不是一个“人”。

它大约两米多高，有着粗糙、笨重的外形，似乎是由各种不同型号、不同年代的机械零件胡乱拼凑而成，焊接缝粗糙得像蜈蚣一样爬满全身。它的“头部”是一个不规则的金属块，上面镶嵌着几个不同颜色的光学传感器，此刻正发出幽幽的光芒，扫描着逃生舱。它没有明显的四肢区分，下半身是类似坦克履带和反关节机械足的结合体，行动缓慢但稳定。一条粗壮的、带着多种工具接口的机械臂从它的躯干侧面伸出，此刻正对准了舱门。

这是一个……机器人？还是某种赛博格？

它看起来毫无美感，甚至有些丑陋和恐怖，充满了废土般的拼凑感。但它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的目的性。

机械臂前端的工具切换，变成了一个高温等离子切割炬。蓝色的火焰喷出，精准地开始切割卡死的舱门锁具！

它要救我们出来？何婉卿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虑覆盖。这个看起来绝非善类的机械体，目的是什么？拆解研究？还是……

切割很快完成。机器人收回切割炬，用机械臂前端的夹爪抓住舱门边缘，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严重变形的舱门被硬生生扯开，扔到了一边。

冰冷的、混杂着机油和铁锈味道的空气涌入了逃生舱。

何婉卿剧烈地咳嗽起来，但同时贪婪地呼吸着。虽然空气污浊，但至少含有氧气。

机器人的光学传感器锁定了舱内的何婉卿和昏迷的马克。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机械臂指向何婉卿，然后指向机库的某个方向，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动作僵硬，但意图明确。

何婉卿犹豫了。跟这个来历不明的机器人走？前途未卜。但不走？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马克需要紧急医疗救助。

她没有选择。

她点了点头，用尽最后力气，试图将马克从座椅上解下来。但她实在太虚弱了，根本搬不动。

机器人似乎理解了她的困境。它伸出另一条较细的、带有软垫夹爪的辅助臂，小心地（相对它粗糙的外表而言）夹住了马克的身体，将他从座椅里托了出来，平稳地悬浮在机械臂上。然后，它再次指向那个方向，履带转动，发出沉重的噪音，开始移动。

何婉卿咬了咬牙，扶着舱壁，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每走一步，小腿和肩部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打量着这个巨大的机库，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太空废船坟场，又像是一个疯狂的机械师的实验室。各种废弃的飞船部件、引擎、武器炮塔堆得到处都是，有些上面还有清晰的弹痕和爆炸痕迹。

机器人带着他们穿过堆积如山的垃圾山，走向机库深处一扇巨大的、由生锈钢板拼成的门。门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更加昏暗、布满管道和线缆的通道。

通道深处，隐约传来某种低沉的、有规律的轰鸣声，仿佛是这艘巨大废船的心脏在跳动。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个机器人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何婉卿心中充满了不安，但只能跟着那笨重而坚定的机械背影，一步步走入前方更加深邃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