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她的心门需要耐心与时间徐徐叩启。
然而他心底亦充满矛盾——既害怕她永远想不起,又恐惧她忆起全部后,会憎恨他当初那场荒唐的赌约和决绝的“死生不见”。
“不急,”他指腹轻柔地拭过她微湿的眼角,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若回想令你难受,便暂且放下。过往已矣,未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一起创造更多美好的记忆。”
苏琅嬛诧异,动容,心慌得要命!
这人虽然长得俊美不凡,实际年龄才十六岁,没想到他说起情话来,竟是一套一套的,比现代言情剧里的男主角还会呢!再配上这样毫无距离感的拉拉扯扯搂搂抱抱,这谁能扛得住呀?
宇文明翊自然地执起她的手,五指坚定地嵌入她的指缝,不容她挣脱。
“后续事宜,自有人料理干净。至于凌王和墨尘那老匹夫……”他冷笑一声,凤眸中掠过一丝冰寒刺骨的杀意,“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苏琅嬛望着他挺拔如山岳的背影,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温热与力量,第一次,没有立刻甩开他的手。
她心底有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说:或许,那些被遗忘的过往,并非尽是苦痛。而这个男人,也远非她固有认知中那般,遥不可及且……令人恐惧。
而且,此刻的他,完全没有原剧本中暴君的影子!
***
晨光初透,驱散了夜的阴霾。
苏琅嬛怀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期待起身,盘算着去邀那位“阿义兄”品尝泗火城最具盛名的小吃当早膳。
她步履轻快地穿过连接后院的回廊,刻意经过宇文明翊所居的厢房,却见师兄云川穹派过来伺候宇文明翊起居的小厮正在里面清扫已然十分整洁的地面。
不知为何,这一幕,以及这一幕所带来的失落,竟似曾相识……
“郡主您找殿下?”小厮毕恭毕敬地行礼,“实在不巧,殿下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苏琅嬛恍惑不解。
她确定,自己在某一处也经历过类似的场景,也经历过类似的问话,得到过同样的“不辞而别”的答案。
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同一个男人身上,遭遇两回!
她,苏琅嬛,一个来自现代的独立女性,竟然被这古代男子的甜言蜜语哄成了恋爱脑?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再一再二不再三,师父好不容易护住她的命,她可不能再犯蠢。
见她也不多说话,竟然转身就走,小厮忙喊,“昨夜来了好多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还来了好几位将军。云掌柜怕您大病初愈身子扛不住,便没有让太子殿下知会您,他亲自陪着太子殿下接待的,此刻他们定然正在给凌王府抄家呢,太子殿下说,若是天黑之前能忙完,必然回来陪郡主用晚膳。”
原来这次不是不辞而别?
呸呸——管他是不是的,她总归不能再犯蠢了。
“你……自己去账房领赏吧。”
“谢郡主。”
苏琅嬛对凌王府抄家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去现场露脸招摇,只是见不到宇文明翊,她就无法打探墨尘的下落,也不知他那些暗卫有没有抓到墨尘。
无论如何,她得去彻查一番,好对师父有个交代。
她换了一身轻便的劲装,备足了防身的毒药、毒镖和银针,又带了了佩剑……
清晨的销金窟,褪去了夜晚的喧嚣与浮华,显得格外冷清静谧。
几个小厮在默默打扫着昨夜狂欢留下的狼藉。
苏琅嬛径直找到正准备歇息的老鸨,将一锭足量的银子推了过去。
“向你打听个人,住在你们这儿的一位紫袍客,头戴兜帽,三楼雅阁的……”
“那位,可不是个简单角色,我可惹不起。”老鸨一脸嫌弃地掂了掂银子,脸上堆起职业的笑容:“姑娘是明白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人家也是给过我银子的……”
苏琅嬛只得递上一锭金子,“姑奶奶耐心有限,别逼我对你动刀动剑的。”
老鸨忙拿帕子擦了擦金灿灿的大元宝,“姑娘息怒!那位墨尘大爷……脾气怪得很。”
“如何怪?”
老鸨压低了声音,“他做事从来不自己出面,是凌王府的人将他安顿在此的,且包那房间包了一个月呢!他呀,不要姑娘,也不要小倌,成天关着门捣鼓些瓶瓶罐罐和药草,有时候还有些奇怪的活物,类似毒蛇蝎子之类的,那屋子里的味儿,啧……有时奇臭熏天,有时奇苦难闻,姑娘们找他理论,他闭门不见也不理会。平时来找他最勤的,就是凌王府那位赵蟠舅爷。”
苏琅嬛心中一动,忙追问:“他平日饮食可有偏好?都采买些什么药草毒蛇?”
老鸨倒也爽快,直接命身边的小厮去后厨取来了墨尘点菜的记录。
苏琅嬛仔细翻阅,眉头越蹙越紧——这人的饮食极其古怪:肉类只取鸽子,菜蔬唯食绿叶,从头至尾,竟不见一粒米、一口面,全无主食踪迹!
“这人瞧着也不胖,没必要节食减肥吧?”
老鸨不敢恭维地笑道,“那姓赵的说,他是修道修仙之人,所以饮食格外清淡。”
苏琅嬛心下狐疑,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海。莫非,墨尘自上次与师父大战一场之后,受了严重的内伤?他这饮食,无辛辣无刺激少糖少盐,明显是调养身体所需。
难怪,他看上去身形瘦削如蛇,昨晚,那场正面冲突,他被削掉了半截袍子,也不敢与宇文明翊强行过招,只骂了一句便飞走了……实在无半点天下无敌的傲气。
“我想去他住过的房间看看。”
“姑娘给了金银,自然可以随便看。”老鸨眉开眼笑地吩咐丫鬟带她上楼,“姑娘随意,反正那人昨儿半夜匆匆走了,东西也没来得及收拾干净,若姑娘需要可以拿走,那些瓶瓶罐罐我们不敢贸然碰触,也不知怎么处置才妥当。”
瓶瓶罐罐?
苏琅嬛大惑不解,进入三楼雅阁,屋内还残留着淡淡的、混合的药草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注意到床侧的痰盂里有血污——果然这人内伤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