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
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声,语气带着点急促:
“安笙!”
他们回头一看——是李安笙的保姆阿姨回来了。
一眼就看见李安笙坐在乔幼灵和林栋中间,嘴里咬着玉米,手边还丢着空袋子,小脸吃得红扑扑的。
阿姨当场脸色一变,警觉神情立刻上线,脚步都快了两分。
“小祖宗,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的!”
李安笙被吓了一跳,刚才还放松下来的心情立马又紧张起来,小手还举着半根玉米,急忙抬起另一只手,指着乔幼灵认真地纠正:
“这是我姐姐。”
阿姨愣了一下,视线在乔幼灵和李安笙之间来回扫了几圈,发现确实是有几分神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弯弯的,笑起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的脸色缓了缓,但还是下意识地保留着警觉的姿态。
她一边将李安笙的玉米接过来包好,一边伸手把她的小书包拎起来,又顺手拿走了放在乔幼灵腿上的单词机。
“单词背完了没有?”她边看边问,“你妈要检查的。”
李安笙眼神躲躲闪闪地扫了一眼屏幕顶端的打分,又回头看了乔幼灵一眼,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背……背完了。”
保姆阿姨也不太懂这些,看到分数还算好,便没有再追问。
她拽着李安笙站起来,嘴里还念叨着:
“以后少跟陌生人接触。不然杨女士要开除我的。”
“她不是陌生人……”
李安笙低声说了一句,话没说完,阿姨已经带着她快步走远了。
......
乔幼灵低头看着手里的塑料袋,里面只剩下一点点玉米屑,连热气都已经散尽。
可那残留的香味还留在空气中,就像是某种刚刚绽放、又转瞬即逝的,提醒她那短短几分钟的温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察觉到女朋友的心情不太好,
林栋低头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松地开口,试图把她从情绪里拉出来。
“反正还没轮到我们,不如先出去逛一逛?”
乔幼灵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总是让人安心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嗯。”
他们起身,走出候诊区。
高大的落地窗将夏日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进来,光线落在灰白色的地砖上,像是泛白的水银,晃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
医院的空调开得很足,但阳光底下依旧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暑气。
乔幼灵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眼,步子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再碰到杨珍的时候,是两人在一楼的拐角处。
杨珍正牵着李安笙走来。她头发盘得一丝不乱,精致、利落、疏远,一看就是刚从会议上赶过来的。
身上穿着深灰色的职业套装,胸前一枚精致的胸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代表着某种不容违逆的秩序,
而她身侧的李安笙,却像是被从阳光下推回了阴影里。
她站得笔直,小小的手被杨珍牵着,一动不动,头也不抬,眼神落在地上,就像一个被训练过的孩子,安静得像根细线。
而这,跟刚才那个笑着吃玉米、眨着眼睛崇拜林栋的小姑娘,是同一个人。
乔幼灵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望着李安笙,眼神复杂,明明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他们才一起笑过,一起偷偷“背叛”了一次规矩。
可如今,妹妹又像被关进了什么透明的玻璃罩里,一举一动都收着,像是怕哪怕一个多余的动作,就会触怒了母亲的神情。
乔幼灵的心情有点down,
直到,林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她的手。
乔幼灵察觉到他的力道,低头看了她一眼,心里难得的平静,
“妈,你来了。”
杨珍看了一眼乔幼灵手里的检查单,神情有一点动容,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像上次那样的强势。
“嗯。”
乔幼灵顿了顿,“安笙她......”
杨珍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她只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过来放松一下而已。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病呢?”
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又理直气壮,
“她每天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操心。已经是过上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过不上的生活了。”
说着,她的视线重新落回乔幼灵身上,眼神冷了些,语气更冷了些,
“倒是你,一直让妈妈失望。”
林栋在旁边听到杨珍说的这个话,立马担心的朝自己的女朋友看去。
他想要插手说两句,结果却被乔幼灵拉开了。
她低下头,指甲掐着手心,默默地用几秒钟调整呼吸。
片刻后,缓缓抬头,看向一侧的落地窗外。阳光明晃晃的,照得人有点睁不开眼。
然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锤子,轻而坚定地击在每个人心上:
“妈妈,我是出了车祸,记忆也发生了混乱。”
“我知道,我没有做到你希望的那样,没按照你规划的路线走到今天你设想的位置。”
“但我想告诉你——这次蓝桥杯的比赛,我还是晋级了。”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还没有恢复记忆。是林栋陪着我,一步一步走到那里的。”
“我承认,那些年你付出了很多,但你也从没停下来问过我,我真正想要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坚定,像是终于挣脱了一层层枷锁,
“其实这场比赛从我决定参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赢了。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我终于摆脱了那种让我喘不过气的生活方式。”
空气仿佛一下凝固了。
走廊尽头人来人往,但他们周围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场隔开了一样,静得落针可闻。
林栋站在乔幼灵身边,低头看着她的侧脸。
那种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
清晰,冷静,又带着长久忍耐之后的解脱。
而杨珍听完,神情却几乎没有任何波动。
她静静地听着,看着,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能进国赛,我很为你骄傲。”
顿了顿,她的眼神稍稍柔了一点,
“身体好了吗?”
乔幼灵察觉到母亲眼底那点动容,像是一瞬间心口被针轻轻扎了一下——那不明显,但是真实地存在着。
她甚至突然明白,母亲不是没有情绪,只是她习惯了把所有情绪收进一个叫“控制”的盒子里。
“我挺好的。”乔幼灵看着她,语气依旧平和,“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杨珍抬眼看她一眼,终于点头,声音轻微,
“那就好。”
仅此而已。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着,像是隔着一条宽阔无比的裂缝,谁也没有试图跨过去。
杨珍微微收了下情绪,转头去牵李安笙,眼神已经恢复成往常那种冷静、克制、目标明确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柔软从未存在过。
“你现在大了,我管不了你。妈妈只希望你不后悔就好。”
说完后,杨珍扭头带着李安笙走了,并没有给乔幼灵再提妹妹的机会。
乔幼灵望着她们的背影,心头一阵翻涌,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跨了一步。
“妈——”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想叫住对方,想问妹妹到底怎么了,想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用同样的方式去捆住另一个小女孩的人生。
可林栋拦住了她。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低沉而理智,
“你追上去能怎么样?”
乔幼灵的身体微微一颤,眼里泛着不甘,声音哑了,
“我只是想说清楚。”
“把你妹妹带走?还是跟你妈据理力争?”
林栋看着她,眼神坚定,带着她无法忽视的现实感。
乔幼灵的呼吸猛地一滞。
是啊,现在的她,其实做不了什么。
她不是李安笙的监护人,她甚至没有办法左右自己母亲的一句话。
她只是,一个刚刚恢复健康、刚刚从自己人生里挣脱出一点缝隙的大学生罢了。
不是救世主。
不是拯救妹妹命运的万能钥匙。
甚至如果不是林栋,不是他一次次在她迷失、崩溃、逃避的时候把她拉回来,
她连说出刚才那几句话的勇气都不会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