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你佛,渡我么?”
女人沙哑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钩子。厉容殇诵经声戛然而止。
他背对门站立。指尖檀木佛珠停止捻动。她赤足踏过冰冷青石板。
脚步声很轻。像猫。浴袍带子不知何时松开了。
丝绸摩擦出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淡淡血腥气。混合她身上异香。
他闭上眼。鼻尖渗出细密汗珠。手中佛珠越捻越快。
木质表面被捏出湿热痕迹。窗外月光惨白。勾勒他僵硬背影。僧袍下肌肉绷紧如铁。
“我伤口疼。”她又近一步。气息几乎喷在他后颈。
厉容殇喉结滚动一下。诵经声彻底停了。禅房只余两人交错呼吸。她手指即将触到他僧袍时——
“啪!”
佛珠串绳骤然崩断!一百零八颗檀木珠子迸溅四射。
噼里啪啦砸向地面。像骤雨敲打荷叶。有几颗滚到他脚边。撞在僧鞋上发出闷响。
他猛地转身。眼底翻涌着惊怒:“施主……自重!”
这话说得艰难。仿佛从齿缝挤出。她却不退反进。
浴袍领口滑落半寸。露出锁骨处狰狞伤痕。新鲜血迹渗出白色纱布。
“自重?”烨翎琳低笑。伸手抓住他手腕。
将他掌心按在自己伤口上。“圣僧摸到么?它在发烫……”
鲜血瞬间染红他指尖。温热粘稠触感令他战栗。
厉容殇想抽手。却被她死死按住。女人指尖冰凉。
与他滚烫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他闻到更浓的血气。
混着她衣领间冷香。这味道让他头晕目眩。
“放手。”他声音发哑。额角青筋跳动。多年前修筑起的高墙正在崩塌。砖石簌簌落下。
她凝视他剧烈收缩的瞳孔。突然凑近他耳畔:“你佛不是慈悲为怀?见我受苦……竟无动于衷?”
呼吸拂过他耳廓。带着若有似无的叹息。他猛地后退。
脊背撞上供桌。长明灯剧烈摇晃。灯油泼洒出来。在经书上洇开深色污迹。
“你看。”烨翎琳指向桌上《金刚经》。“连佛前灯……都看不下去。”
她笑声像银铃摇响在死寂禅房。每个音节都敲打他神经。
厉容殇低头看着染血右手。鲜血正顺着指缝滴落。
在青石板绽开暗红梅花。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老方丈将这套佛珠传给他时说的话。
“容殇。你佛缘深厚。唯情劫难渡。”当时他不解。
如今这血光……莫非就是应验?窗外狂风骤起。吹得木窗哐当作响。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推搡。
“冷。”她轻轻说。单薄身躯在风中微颤。伤口血迹逐渐凝固成暗红。
像雪地落梅。他几乎要脱下僧袍裹住她。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掐灭。
罪过。真是罪过。
烨翎琳却看穿他挣扎。苍白的唇勾起弧度:“圣僧若不敢碰我……何必管我冷暖?”
这话像鞭子抽在他心上。带着辛辣嘲讽。他闭上眼默诵清心咒。可脑海里全是她染血锁骨。
“你从何处来?”他试图转移心神。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她歪头打量他。湿发贴在颊边。“从来处来。”这回答让他皱眉。像禅机。又像敷衍。
又一阵风卷入。吹灭佛前烛火。禅房陷入昏暗。
只有月光勾勒两人轮廓。她突然闷哼一声。扶着额头摇晃。眼看就要跌倒——
他本能地伸手揽住她腰肢。女人冰冷身躯撞进他怀里。
浴袍彻底散开。细腻皮肤隔着薄薄里衣传来战栗。他碰到她背后旧伤。纵横交错的凸起疤痕。
“别……”他想推开。掌心却像被粘住。她仰头看他。
月光照进她深褐色瞳孔。“圣僧现在……可算破戒了?”气息喷在他喉结。那里沁出细密汗珠。
远处传来巡夜僧人脚步声。木鱼声由远及近。
再走十步就会经过窗前。厉容殇浑身僵硬。能清楚听到自己雷鸣心跳。怀中之物轻如羽毛。重若千钧。
脚步声停在窗外。“师兄?可曾见到可疑人影?”
年轻僧人在外询问。木鱼声暂停。他低头看她。烨翎琳正用指尖划着他胸前僧衣。画着看不懂的符咒。
“不曾。”他扬声回答。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
只有他自己知道。僧袍下摆已被冷汗浸透。窗外脚步声渐远。木鱼声重新响起。慢慢消失在长廊尽头。
她忽然挣脱他怀抱。浴袍重新裹紧。“原来圣僧……也会撒谎。”
语气带着莫名失望。转身走向门口。赤足踩过满地佛珠。发出细碎声响。
厉容殇怔怔站在原地。怀中余温未散。血腥与冷香萦绕不散。地上佛珠四散零落。
像他此刻崩坏的禅心。月光照亮女人离去背影。在门槛处微微停顿。
“明日此时……我再来换药。”她留下这句话。
消失在浓重夜色里。风中飘来她最后低语:“望圣僧备好金疮药……与清心丸。”
他缓缓跪坐在蒲团上。拾起脚边一颗佛珠。
檀木表面还沾着她血迹。触手温热。仿佛带着她皮肤温度。窗外传来夜枭啼叫。凄厉得像在嘲讽。
《金刚经》摊开在污浊灯油里。模糊了“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句。
他试着重新诵经。却发现连最简单的“阿弥陀佛”都念不完整。她的气息无处不在。
晨钟在此时响起。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该做早课了。他却站不起身。指尖反复摩挲那颗染血佛珠。第一缕曙光透进窗棂。照见地上纷乱珠串。
像他修行路上突然出现的岔道。通向不可知的深渊。
而那个女人……正站在迷雾深处对他微笑。
钟声还在回荡。一声接一声。敲打着他动摇的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