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幽地脉涌玄汞】
骊山,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它的庞大身躯之下,是深藏于地底、穷尽帝国之力营建的幽冥国度——始皇帝陵地宫。
地宫深处,早已超越了凡人理解的范畴。这里并非后世想象中金碧辉煌的殿宇,而是交织着冰冷岩石、刺鼻水银蒸汽、金属摩擦尖啸与数十万刑徒低沉呜咽的死亡工坊。巨大的空间被人工开凿、拓宽,形成令人窒息的空旷。
无数根需要数人合抱的青铜巨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支撑着上方亿万吨的土石穹顶。柱身上布满了阴刻的雷纹、云纹以及早已失传的殷商兽面,在永燃的鲸油火把映照下,投下扭曲晃动的巨影,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择人而噬。
空气粘稠得如同铅汞。浓烈到化不开的汞毒气息混合着汗臭、血腥、铁锈以及新土的味道,形成一种足以令任何初入者窒息晕厥的致命毒瘴。地面上并非平整的石板,而是交错纵横的巨大沟壑、深坑和尚未凝固的夯土。
数不清的工匠、刑徒如同蝼蚁般在其中艰难穿行。他们衣衫褴褛,甚至赤身**,皮肤上沾满了银灰色的汞霜,许多人眼珠浑浊,带着汞中毒特有的呆滞与疯狂,在监工皮鞭的呼啸声中,麻木地搬运着沉重的石料、冶炼着滚烫的青铜、或是在巨大的陶缸前搅拌着粘稠得如同浆糊的赤红色丹砂矿浆——那正是提炼水银的原料。
震耳欲聋的巨响此起彼伏。那是巨大的青铜滑轮组在绞动数万斤重的墓石;是沉重的铁锤在砸实浇筑水银沟渠的模具;是粗大的青铜管道内,粘稠的水银液正被某种巨大的压力强行泵入预设的“江河湖海”沟槽,发出沉闷如巨兽吞咽的轰隆声。整个地宫深处,仿佛一头正在被强行唤醒、极不情愿的金属巨兽,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呻吟。
巴清在两名身着玄黑甲胄、面覆青铜傩面的少府监侍卫引导下,穿行在这片人间炼狱之中。她外罩一件厚重的黑色斗篷,兜帽低垂,掩住大半面容。斗篷内衬缝有细密的汞砂层,能隔绝部分毒气侵蚀。饶是如此,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肺腑生疼。
她的目光穿透斗篷的阴影,冷静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那些巨大青铜柱上被刻意掩盖的殷商纹饰;那些水银沟渠边缘偶尔裸露出的、不属于秦代工程风格的异形青铜榫卯;还有空气中那若有若无、却与徐无咎“瘟神引”如出一辙的诡异甜腥……
“巴先生,请小心脚下,前方是‘渭水’主渠。”一名侍卫的声音隔着傩面传来,沉闷而毫无感情。他们称她为“先生”,这是始皇特许她以男装身份参与机密的凭证。
前方豁然开朗。一条宽逾十丈、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横亘眼前!沟壑底部并非岩石,而是浇筑了厚厚一层闪烁着诡异银灰色金属光泽的“河床”!此刻,粘稠如水银、却又比水银更加沉重、更加粘滞的液态汞流,正如同奔涌的岩浆,从沟壑上游汹涌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汞流表面翻滚着令人作呕的气泡,散发出浓郁到极致的银白毒雾,蒸腾而上,与地宫顶部的阴影融为一体。无数粗大的青铜管道如同巨蟒的触手,从沟壑两侧的岩壁中探出,将源源不断的水银注入这象征着帝国血脉的“渭水”之中。
就在“渭水”主渠的侧壁,靠近一处正在开凿大型壁龛(用于放置兵马俑阵列)的工地旁,几名少府监的工师正围着一处岩壁,指指点点,神情凝重。其中一人,赫然是身着繁复方士袍服、手持一方青铜罗盘、须发皆白的徐福!他紧锁眉头,对着岩壁不断比划,似乎在测算着什么,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躁。
巴清的心脏猛地一缩。那处岩壁…正是她袖中那张致命图纸上,被朱砂重点圈注的“汞源之眼(待激活)”区域附近!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低沉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能清晰引起胸腔共振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脚下深处传来!这声音穿透了地宫的喧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大地心脏悸动的力量!
“嗯?”徐福猛地抬头,手中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地左右乱颤!
巴清斗篷下的手掌瞬间握紧,袖中的青铜小鼎灼热如烙铁!
“嘎吱…咔嚓嚓嚓——!!!”
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巨兽骨骼断裂般的恐怖巨响,猛然从“渭水”主渠上游、靠近那处被圈注的岩壁位置爆发!声音的来源,正是数根支撑着上方巨型穹顶的青铜巨柱!只见那几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柱,在嗡鸣声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柱身上那些古老的殷商兽面纹,竟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连接巨柱与岩石基座的巨大青铜榫卯,在无法承受的巨力拉扯下,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了坚硬的青铜表面!
“不好!要塌了!”一名工师魂飞魄散地尖叫。
然而,比塌方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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