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潮压境】
残月如钩,悬于黑沉的天幕,吝啬地洒下几缕惨淡的银辉,勉强勾勒出巫山群峰狰狞的轮廓。山风在陡峭的峡谷间穿行,发出尖锐的呜咽,裹挟着浓重的血腥、硫磺与焦糊气息,狠狠拍打在赤霄军残破的营垒之上。
蒙川拄着卷刃的环首刀,半跪在营墙的垛口后,粗重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他身上的玄甲布满刀劈斧凿的凹痕,甲缝里浸满了暗红色的血痂,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透过垛口望下去,山下那片被血火反复蹂躏过的缓坡,此刻如同沸腾的墨池。
数不清的楚军如同从地狱涌出的黑色潮水,无声地蔓延而上。没有战鼓,没有呐喊,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兵刃偶尔磕碰到山石,发出零星的、冰冷的脆响。他们身披玄黑皮甲,脸上涂抹着靛蓝与朱砂混合的诡异油彩,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鬼魅。队伍最前方,是三辆体型远超寻常的青铜战车,车辕上悬挂着滴血的骷髅头饰,车厢两侧探出的并非戈矛,而是粗壮的、带着倒刺的黑色铁链,铁链末端连着沉重的铁球。战车之后,是密密麻麻的、手持特制加长戈矛的步卒方阵,长戈如林,矛尖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寒芒。
更令人心悸的是楚军阵中那面巨大的战旗。旗面漆黑如墨,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旗上绣着的并非楚人惯用的凤凰,而是一只通体由青铜鳞片构成、振翅欲飞、双目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玄鸟!玄鸟下方,用暗金丝线绣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篆字——“尸”!
尸军!项梁压箱底的、用秘法炮制、悍不畏死的精锐尸兵!他们不知疼痛,不惧死亡,只知向前,将一切生者拖入永恒的黑暗!
“清主!”蒙川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难以掩饰的绝望,“第三道壁垒…破了!弩箭耗尽!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弟兄们…快撑不住了!”他回头望向中军高台的方向,那里是赤霄军最后的防线,也是巴清所在。
高台之上,巴清一身玄甲,静立如渊。惨淡的月光勾勒出她冰冷的侧脸轮廓,颈侧那枚青铜鼎烙印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不安的幽光。她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黑暗,落在那片沉默推进的黑色潮水之上,落在那面令人心悸的玄鸟尸旗之上。
山下,楚军尸兵的先锋,那三辆拖着沉重铁球的青铜战车,已经逼近了赤霄军最后一道木栅栏!战车上的驭手发出非人的嘶吼,猛地挥动马鞭!
轰!轰!轰!
沉重的铁球被狠狠甩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向摇摇欲坠的木栅!
咔嚓!轰隆!
本就残破的栅栏应声碎裂、倒塌!木屑纷飞!
“杀——!”
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黑色的潮水瞬间发出震天的、如同万鬼齐嚎的咆哮!手持长戈的尸兵踏着同伴的尸体和破碎的栅栏,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向着赤霄军最后的阵地猛扑而来!那面巨大的玄鸟尸旗在狂风中猎猎狂舞,幽绿的火焰在鸟眼中疯狂跳跃!
赤霄军士兵们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挺起残破的刀枪迎了上去!刀剑砍在尸兵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如同斩在朽木之上,往往需要数刀才能砍倒一个!而尸兵的长戈淬毒,只要划破一点皮肉,中毒者很快便浑身青紫,口吐白沫倒下!赤霄军的防线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薄冰,迅速凹陷、破碎!
“顶住!给我顶住!”蒙川目眦欲裂,挥舞着卷刃的长刀,劈翻一个冲上营墙的尸兵,腥臭的黑血溅了他一脸。
但败局,似乎已定。黑色的潮水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吞噬着赤霄军最后的抵抗力量。那面玄鸟尸旗,如同死神的阴影,缓缓移向中军高台。
巴清的目光,终于从那面尸旗上收回,落向高台中央。那里,静静地矗立着一尊巨大的、布满古老铜绿的——青铜方鼎!
【二、血鼎唤幽】
高台中央,并非平整的地面,而是用整块巨大的、刻满雷纹的黑色玄武岩雕凿出的圆形祭坛。祭坛表面,以阴刻手法凿满了繁复扭曲的、来自殷商时代的祭祀符文,中心位置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圆形孔洞,孔洞边缘镶嵌着九颗黯淡无光的黑色玉石。
那尊巨大的青铜方鼎,就稳稳地放置在祭坛之上,鼎足正好压住那九颗黑玉。鼎身布满绿锈,但依稀可见深埋其下的狰狞饕餮纹路和扭曲的人牲图案。鼎腹正中的纵目,并非面具,而是一整块镶嵌的、色泽暗沉如凝固血液的巨大红玛瑙,此刻在月光下幽幽地反射着微光,如同沉睡巨兽的眼睑。
鼎内,并非空置。粘稠、沉重、泛着诡异银亮光泽的水银,静静盛满至鼎口边缘,液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惨淡的残月,如同通往冥府的门户。
巴清走到祭坛边缘。她的手中,托着一个巨大的青铜方匣。匣盖已经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三十六枚龟甲。这些龟甲颜色各异,有的漆黑如墨,有的赤红如血,有的苍白如骨,有的则布满青绿的铜锈。每一枚龟甲背面,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极其古老晦涩的甲骨卜辞!这些龟甲,正是从家族矿洞深处那座刻满人牲图的殷商巨鼎旁,与《巫蠹考》残卷一同发现的“祭骨”,据残卷记载,乃是用历代主持血祭的大巫眉心骨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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