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清传奇：丹砂与权谋 第36章 【掌权革新篇】徐福斗丹

【1九尺丹台起紫烟】

巴山主矿脉深处，一座临时搭建的九尺高台拔地而起，通体由未经打磨的粗粝青石垒砌，在矿洞幽暗的火把映照下，如同远古的祭坛，散发着蛮荒而沉重的气息。高台中央，一尊半人高的青铜丹炉巍然矗立。

炉身遍布蟠螭雷纹，三足如兽爪深扣石台，炉腹浑圆，形似孕育天地的混沌鸡子。炉口紫烟氤氲，袅袅升腾，带着硫磺、硝石、以及各种名贵药材混合的奇异焦香，弥漫在整个巨大的矿洞空间，压过了原本的矿石与尘土气息。

高台之下，人头攒动。一边是巴清麾下的赤霄军精锐与核心矿工头目，个个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如鹰隼，按刀而立，无形的煞气在空气中凝结。另一边，则是徐福带来的方士团队与宫廷侍卫。

方士们身着宽大的玄色道袍，手持拂尘，面容或枯槁或红润，眼神却大多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宫廷侍卫则甲胄鲜明，腰挎长剑，沉默如铁，拱卫着高台正前方那位鹤立鸡群的身影。

徐福。他身披一袭用金线绣满云纹星图的紫色法袍，头戴莲花冠，长须垂胸，面容清癯，一双眸子开阖间精光内蕴，仿佛能洞穿幽冥。此刻，他正负手立于丹炉旁，目光淡淡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缓步登台的巴清身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高深莫测的笑意。

“巴夫人，”徐福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能安抚躁动的心神，“陛下心系长生，渴求仙药。闻夫人精研丹砂汞术，有夺天地造化之功。贫道不才，奉旨督造骊山地宫水银江河，亦通晓金丹黄白之术。

今日借此宝地，设此丹台，欲与夫人切磋印证，共参大道玄机。不知夫人意下如何？”他话语谦和，姿态超然，但字里行间那股来自帝王钦使的威压和身为方士领袖的傲然，却如同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向巴清。

巴清今日未着繁复衣裙，仅是一身玄色窄袖劲装，长发以一根简单的青铜簪绾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步履沉稳地踏上高台，立于丹炉另一侧，与徐福遥遥相对。矿洞幽暗的光线勾勒出她挺直的脊背和清冷的侧颜，面对徐福的威势与台下无数目光，她神色平静无波，如同深潭。

“徐仙师言重了。”巴清开口，声音清越，在空旷的矿洞中激起轻微回响，“丹砂小道，不过养家糊口之技，岂敢与仙师玄门大道并论？然仙师既有雅兴，清自当奉陪，权当以拙技，博仙师一哂。”她话语谦逊，眼神却锐利如刀，毫不避讳地迎上徐福深邃的目光。九尺丹台，紫烟为幕，方士领袖对阵丹砂女王，一场关乎技艺、资源，乃至帝王宠信的无声较量，已然拉开序幕。

徐福抚须一笑，不再多言。他宽大的袍袖一展，如同云鹤舒翼。身后两名道童立刻上前，一人捧上一只紫檀木匣，匣盖开启，顿时珠光宝气，灵气氤氲——千年灵芝形如赤玉，雪山参王须发皆张，碗口大的深海珍珠圆润无瑕，更有西域火玉髓、昆仑寒冰魄……种种只在传说中听闻的天材地宝，琳琅满目，引得台下阵阵压抑的惊呼。

另一名道童则奉上一只造型古朴的青铜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清冽如冰泉、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竟将那丹炉的烟火气都压下去几分。

“此乃贫道于蓬莱仙岛偶得的‘天一真水’，配以百种灵药精华。”徐福语气平淡，却透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今日，便以此水此药，引三昧真火，为陛下炼一炉‘九转紫金丹’！”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口中念念有词，指尖骤然迸发出一簇凝练如实质、内蕴白炽、外裹淡紫的奇异火焰！火焰跳跃，散发出恐怖的高温，连空气都为之扭曲！徐福手腕一抖，那簇“三昧真火”轻飘飘落入丹炉底部特设的火口之中。

“轰！”炉火瞬间由暗红转为炽白，继而化作深邃的紫色！炉内温度急剧攀升，炉壁上的蟠螭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紫焰中狰狞游动！徐福手法如电，将匣中灵药按照某种玄奥的次序，一一投入炉中。

每投入一种，炉内紫烟便变幻一种色彩，异香扑鼻，时而如百花盛开，时而如金玉交鸣，时而如松涛阵阵，神异非凡！台下众人看得目眩神迷，连那些倨傲的方士也面露惊叹崇敬之色。仙家手段，灵药真火，徐福一出手，便是煌煌正道，气象万千！

【2汞华凝星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徐福那神乎其技的炼丹手法和丹炉内变幻莫测的紫烟异象上。相比之下，巴清这边显得异常沉寂。她没有取出任何珍稀药材，没有施展炫目的法术，只是静静地看着徐福的动作，眼神沉静，如同古井深潭。

直到徐福将最后一味主药——那枚流光溢彩的深海明珠投入紫焰翻腾的丹炉，炉内异香达到顶点，紫烟凝成华盖之形时，巴清才终于动了。

她甚至没有靠近那座气派非凡的青铜丹炉。只是对着侍立台下的陈叔微微颔首。

陈叔会意，立刻指挥两名赤霄军士，抬上来一件物事。那东西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粗陋——一个半旧的陶土坩埚，灰扑扑的，表面还沾着些许矿渣的痕迹，与徐福那尊蟠螭雷纹的青铜丹炉相比，如同乞丐的破碗置于帝王的金樽之侧。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嗤笑声，连徐福身后的方士们也忍不住摇头，面露鄙夷。

巴清恍若未闻。她走到陶土坩埚前，伸出双手，并未引火，也未投药。她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口中开始吟诵一段音节极其古老、拗口、带着奇异韵律的咒文。那咒文声调低沉，时如巨蟒低嘶，时如金石摩擦，完全不同于徐福方才清越的道家真言，透着一股源自洪荒的苍凉与蛮横！

随着咒文的持续，异变陡生！

矿洞深处，那座埋藏着殷商太阳轮和青铜巨鼎的方位，仿佛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嗡鸣！紧接着，巴清身前的陶土坩埚，毫无征兆地开始散发出蒙蒙的银白色光华！坩埚内，并未投入任何东西，却凭空涌现出粘稠、银亮、如同水银般流动的液体！那正是矿脉深处伴生青铜鼎的“活汞”！

更令人骇然的是，巴清双手虚按在坩埚上方，十指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地勾画着。随着她指尖的舞动，坩埚内银亮的“活汞”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开始剧烈地翻滚、旋转、升腾！汞液表面，无数细小的银色液珠跳跃、碰撞、聚合，竟在坩埚上方尺许的虚空中，渐渐凝聚出一幅微缩的、缓缓旋转的星斗图案！

北斗七星，南斗六曜，二十八宿……虽不十分精确，但那璀璨的银光，那缓缓运转的轨迹，那浩瀚深邃的意境，却真实无比！银色的星光映照着巴清清冷的脸庞，她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片微缩的宇宙中心，神秘而威严！

“这…这是…虚空凝汞，显化星图？！”台下一位年老的方士失声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炼丹术的认知！不借外火，不假灵药，仅凭咒语和那诡异的“活汞”，竟能显化周天星斗？这哪里是炼丹，分明是巫术！是妖法！

徐福脸上的从容第一次消失了。他盯着那幅由纯粹汞华凝聚、缓缓运转的星斗图，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惊疑。他认得出，巴清吟诵的咒文，绝非道家传承，其古老晦涩的程度，甚至超越了他所知的某些上古巫祝残篇！

而那“活汞”中蕴含的霸道灵性与毒性，更是让他道心微震。汞华凝星，巫咒通幽，巴清之术，诡谲莫测，直指本源！ 高台之上，紫烟与银辉分庭抗礼，煌煌正道与诡秘巫术，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与冲击！

【3丹裂惊雷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流逝。徐福的青铜丹炉内，紫烟越发凝练，渐渐由华盖之形收缩，化作一道凝而不散的紫色光柱，直冲矿洞穹顶，光柱中隐隐有龙吟凤鸣之声传出，异香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闻之令人精神振奋，飘飘欲仙。

显然，他的“九转紫金丹”已到了最后温养凝丹的关键时刻！徐福神色肃穆，双手结印，不断将一道道精纯的法力打入炉中，维持着三昧真火的稳定，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反观巴清这边，景象却截然不同。陶土坩埚上方的汞华星图依旧在缓缓运转，散发着清冷的银辉。巴清停止了咒文的吟诵，双手虚抱，如同环抱宇宙。坩埚内那粘稠的“活汞”不再沸腾，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如同凝固的水银镜面。

镜面之上，星图投下的光辉被聚拢、折射，在坩埚中心形成了一颗仅有拇指大小、却璀璨夺目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银色光点！那光点虽小，却仿佛蕴含着星辰崩灭又重生的恐怖力量，散发出的波动让整个矿洞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凝！”徐福陡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如同鹤唳九天！他双手印诀猛地一变，最后一道雄浑法力打入丹炉！

“嗡——！”

青铜丹炉剧烈一震！炉口那道紫色光柱骤然收缩，瞬间没入炉中！紧接着，炉盖缝隙处迸射出万道瑞气千条霞光！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能让人羽化登仙的馥郁丹香，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矿洞！所有人，包括那些心志坚定的赤霄军士，都忍不住深深吸气，露出迷醉之色。

“丹成了！仙师神技！”徐福身后的方士们激动得浑身颤抖，齐声高呼。

就在这满堂喝彩、紫气东来的巅峰时刻！

“敕！”巴清口中，只吐出一个冰冷、短促、却蕴含着无上意志的音节！

随着这声“敕”令，陶土坩埚中心那颗凝聚到极致的银色光点，骤然坍缩！不是爆炸，而是向内极致的收缩！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诞生！紧接着，一股纯粹到极点的银白色光华，无声无息地以光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那银白光华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瞬间冻结、净化！徐福丹炉中喷薄而出的万道霞光、千条瑞气，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触碰到这银白光华的边缘，竟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那令人迷醉的馥郁丹香，也被一股冰冷、纯粹、带着金属质感的奇异气息瞬间驱散、取代！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败革破裂的声响，从徐福的青铜丹炉内传出！紧接着，炉内那冲天的紫气和霞光如同被掐断了源头，瞬间黯淡、消散！一股焦糊混合着奇异腥甜的怪味，取代了之前的丹香，从炉盖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徐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猛地扑到丹炉旁，不顾炉体滚烫，一掌拍开炉盖！

炉内景象，让所有满怀期待的方士如遭雷击，面如死灰！

没有金光灿灿的九转金丹，没有氤氲缭绕的仙家气象。只有一炉粘稠、焦黑、冒着青烟的糊状残渣！残渣中心，几颗勉强成型的丹丸，也是色泽灰败，布满裂纹，灵气尽失，如同顽石！

“不…不可能！”徐福失声，身形晃了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耗费无数天材地宝，引动三昧真火，眼看功成的九转紫金丹，竟在最后关头，被那诡异的银白光华…生生“净化”成了废渣？！

而巴清这边，陶土坩埚内，那颗坍缩的银色光点已然消失。坩埚底部，静静地躺着三颗龙眼大小、浑圆无瑕的丹丸。丹丸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流动着星辉的银灰色，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纹路，却仿佛将整片微缩的星空都封印其中。一股冰冷、纯粹、直透灵魂的奇异气息，从丹丸上散发出来，与徐福炉中的焦糊味形成刺眼的对比。

丹台斗法，胜负已分！ 徐福灵药真火，丹毁炉残；巴清汞华星斗，丹成无暇！满场死寂，落针可闻。所有看向巴清的目光，都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敬畏。这已非技艺高低，而是道统层面的碾压！

【4炉底诏痕腥】

死寂。矿洞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徐福丹炉内残渣冷却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徐福呆立在炉旁，望着那一炉焦黑的废丹，紫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脸上再无半分仙风道骨，只剩下难以置信的灰败与一丝隐藏极深的怨毒。他耗费心血、耗尽珍材、甚至动用了压箱底的“天一真水”和“三昧真火”，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败给了一个用粗陶坩埚和矿坑毒汞的寡妇！

巴清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示意陈叔上前，用特制的玉钳将坩埚底那三颗流动着星辉的银灰色丹丸小心取出，置于一方铺着黑色丝绒的玉盘之中。丹丸离了坩埚，那股冰冷纯粹的奇异气息更加明显，如同实质的寒流，让靠近的人精神为之一凛。

“徐仙师，”巴清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冷如故，“丹道小技，侥幸得成。此三颗‘星汞淬魂丹’，虽无长生之效，却有凝神静魄、驱邪避秽之功，或可助仙师门下清修。”她话语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谦逊”，但在此情此景下，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刺耳。

徐福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隐现，死死盯着玉盘中的银灰丹丸，又猛地转向巴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出口。奇耻大辱！他堂堂帝王御封的仙师，蓬莱寻药的使者，竟要接受一个商贾寡妇的“馈赠”？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与徐福内心怒火翻腾欲炸之际！

“咔嚓——嘣！”

一声极其突兀、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猛地从徐福那座已经沉寂的青铜丹炉底部传来！

众人愕然望去。

只见丹炉那厚重如兽爪的三足之一，靠近炉腹的位置，竟毫无征兆地崩裂开一道半尺长的狰狞豁口！豁口边缘扭曲翻卷，显露出内部中空的炉壁结构。而就在那豁口深处，伴随着断裂的青铜碎片和尚未冷却的炉灰簌簌落下，一件非金非玉、巴掌大小、边缘焦黑卷曲的东西，也跟着滑落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石台上！

那东西呈不规则的片状，材质奇特，似帛非帛，似皮非皮，通体被高温熏烤得焦黑，边缘还残留着暗红的灼痕，仿佛刚从地火中捞出。最引人注目的是，这焦黑的残片上，竟有字迹！

不是墨书，也不是刻痕，而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如同熔融的暗金色物质烙印上去的文字！虽然大部分被烟灰污迹覆盖，又有灼烧的痕迹，但在矿洞火把的映照下，残片边缘几个秦篆大字，依旧狰狞地刺入众人眼帘：

“…清…诛…”

虽然残缺不全，但那凌厉的笔锋，那暗金烙印透出的、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以及最关键的两个字——“清”、“诛”——组合在一起，其含义，已如惊雷般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诛清！

巴清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寒芒，瞬间钉在那块焦黑的残片之上！她身形未动，周身的气息却骤然变得无比危险，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陈叔和赤霄军士们更是瞬间握紧了刀柄，杀气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锁定了徐福和他身后的方士侍卫！

徐福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他死死盯着那块从自己丹炉底部掉出的残片，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戳穿的恐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丹炉是特制的，炉壁有夹层！这残片…这残片怎么会在这里？！还偏偏在此时此地，以这种方式暴露出来？！

“仙师，”巴清的声音响起，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此物…作何解释？可是陛下…赐予仙师的密诏？”她刻意加重了“密诏”二字，目光如刀，直刺徐福心底。

徐福浑身剧震，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想要否认，但在巴清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残片上那刺目的“诛清”烙印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华丽的紫色法袍。丹炉藏诏，地火灼痕，“诛清”二字如血，帝王假面之下，杀机早已森然！ 这意外暴露的炉底密诏残片，瞬间将这场炼丹比试，推向了更加凶险莫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