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西的乱葬岗,是连野狗都不愿多待的晦气之地。歪脖子老槐树的枯枝刺破惨淡的月光,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笼罩着我和阿婆。脚下的土地松软而潮湿,混杂着说不清的腐烂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冰冷的泥浆。阿婆靠在那粗糙冰冷的树干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来时荒草淹没的小路方向,浑浊的瞳孔里,恐惧如同活物般翻腾。
“阿婆…” 我声音干涩发颤,试图去扶她,指尖触碰到她单薄衣衫下冰凉的手臂,激得我心头一颤。
“别…别出声…” 阿婆猛地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她的身体筛糠般抖着,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惊惶,“听…听风里…有东西…在找我们…” 她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自从逃离那怨灵哭嚎的破屋,一种无形的、冰冷粘稠的窥视感就如同跗骨之蛆,始终缠绕着我们。它仿佛来自极高极远的虚空,不带丝毫情绪,却精准地捕捉着我们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心跳的加速——这就是剑灵口中的“天罗”之眼?它真的存在!
就在这时,脑海里那细小的剑灵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凝重,如同风中残烛:
“老槐…根下…三尺…有块…青石…推开它…快…那眼…越来越近了…我撑不住…太久…” 声音断断续续,最后几乎微不可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灵韵,彻底沉寂下去。
阿婆浑浊的眼睛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光,她几乎是扑到那虬结盘绕的粗大树根旁,枯瘦的手指不顾一切地在冰冷的泥土和腐烂的落叶中疯狂扒拉。我也扑过去帮忙,冰冷的泥土刺得指甲生疼。很快,一块边缘被树根紧紧缠绕、布满湿滑苔藓的扁平青石显露出来。它沉重异常,我和阿婆用尽全身力气,肩膀死死抵住冰冷的石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才在泥土的呻吟声中,将它挪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缝隙!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泥土腥味、陈旧木头腐朽气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人低语汇聚而成的沉郁气息,猛地从缝隙下方喷涌而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的口,无声地张开了。
“下去!快!” 阿婆喘息着,几乎是把我推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她自己紧随其后,在挤入缝隙的瞬间,还不忘用脚奋力将那块沉重的青石往回蹬了蹬,尽可能遮蔽洞口。
扑通!扑通!
我们重重地摔落在下方坚实却冰冷的地面上。上方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青石彻底隔绝。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浓烈的霉味和陈腐气息呛得人几乎窒息。只有我和阿婆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在死寂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撞击着耳膜。
“阿…阿婆…” 我摸索着,冰凉的手指触碰到阿婆同样冰冷的手臂,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别怕…跟着我…” 阿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她枯瘦的手摸索着抓住我的手腕,牵引着我,在狭窄、仅容一人通行的甬道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脚下是湿滑黏腻的泥土,两侧是冰冷、粗糙、带着潮气的土壁。空气沉闷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走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十步,也许是几百步。就在这压抑得让人发疯的黑暗中,阿婆的脚步突然停下了。她的手在旁边的土壁上摸索着,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嚓…”
一点微弱的火苗,如同黑暗中诞生的精灵,骤然亮起!是阿婆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一小截蜡烛头。昏黄摇曳的光芒,艰难地撕开浓稠的黑暗,照亮了方寸之地。
而就在这昏黄光晕的边缘,照亮了甬道两侧的土壁——
我的呼吸,猛地停滞了。
目光所及之处,从脚边一直向上、向前延伸,直到烛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目光所及之处,从脚边一直向上、向前延伸,直到烛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冰冷的土壁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刻满了名字!
不是用利器随意划刻,而是用一种极深的、带着某种悲怆力量的指痕,或是以尖锐的石子、甚至是指甲,一笔一划,深深烙印进潮湿的泥土里!大的,小的,工整的,歪斜的…有些名字清晰可辨,有些已被潮湿的泥土和时间侵蚀得模糊不清。它们挤在一起,覆盖了每一寸裸露的土壁,如同无数沉默的灵魂,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无声地呐喊、哭泣、存在着!
“赵铁柱”、“孙二丫”、“钱家娘子”、“周秀才”、“吴小虎”…一个个平凡的名字,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怆和冰冷寒意,如同潮水般从脚底席卷而上,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这是…什么地方?!
阿婆佝偻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里微微颤抖。她枯槁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缓缓抚过土壁上那些冰冷的名字。她的指尖在一处刻痕前停住了。那里的泥土似乎格外湿润,那个名字也刻得格外深,带着一种刻骨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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