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疫情如同前世记忆里的梦魇,如期在初春爆发。可这一次,灾难的蔓延速度远超过往。萧济为掩盖河工溃堤时的染疫死伤,竟密令手下将数十具未及处理的疫尸连夜抛入黄河。冰冷的河水裹挟着致命的疫毒,顺着河道蜿蜒南下,下游州县的百姓饮了疫水,染病者一日多过一日,短短十日,便成燎原之势。
绝望的流民拖家带口,背着破旧的行囊,扶老携幼涌向京城。城门外的官道上,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灾民,有的咳着血倒在路边,有的抱着气息奄奄的孩子哭嚎,寒风卷着枯叶掠过他们枯瘦的脸颊,连哭声都透着彻骨的寒意。京城内外,人心惶惶,连守城的兵士都紧了紧面罩,眼神里满是警惕。
白党在朝堂受挫后,本就急欲寻机挽回颜面,见此情景,立刻将疫情视作 “救命稻草”。丞相白鸿渐与太子萧济连夜联名上奏,奏折里满是 “体恤民艰” 的措辞,称已 “多方筹集” 到大批药材,愿以 “平价” 售予百姓,解燃眉之急。
可这 “平价”,却是寻常百姓两三个月的口粮钱。
城西南的药铺前,白党安排的官员正高声吆喝,身后的伙计将药材分装成小包,每包售价半两银子。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老汉颤巍巍掏出仅有的几十文钱,想给咳得撕心裂肺的孙儿买半包药,却被那官员一脚踹开:“没钱就滚!这药是给肯花钱的贵人备的,不是给你这种穷鬼的!” 老汉倒在地上,怀里的钱袋撒了一地,铜板滚进泥水里,他看着官员冷漠的脸,浑浊的眼泪混着泥土往下淌,却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
与此同时,市井间开始流传起 “白丞相贤德,为筹药材彻夜未眠”“太子仁厚,自掏腰包补贴灾民” 的言论,几个被白党收买的闲汉在茶馆酒肆里添油加醋地说,听得不明真相的百姓半信半疑。可这虚假的 “贤名”,还没等传开,就被城郊另一番景象彻底盖过。
一夜之间,京城东郊的空地上支起了二十多个巨大的粥棚和药棚。棚子上挂着醒目的木牌,写着 “免费施粥、义诊给药” 六个大字。沈澄葭一袭素白襦裙,未施粉黛,长发仅用一根木簪束起,正站在药棚前,接过伙计递来的药碗,亲自递给排队的灾民。
“春桃,秋菱,将我们库中的药材全部取出!照我之前给的方子,大火煎煮,免费施放!”
“小姐,吴掌柜的车队到了!” 秋菱快步跑过来,脸上带着喜色,“江南运来的药材足足有二十车,还带了十个懂熬药的伙计!”
沈澄葭点点头,刚要吩咐人去接应,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哭喊声。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抱着孩子,踉跄着扑到棚前,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孩子在她怀里小脸通红,呼吸微弱,嘴唇上还沾着血丝。
“小姐!求您救救我的孩儿!他烧了三天了,药铺的人要半两银子才肯卖药,我…… 我实在拿不出啊!” 妇人哭得浑身发抖,怀里的孩子轻轻哼了一声,像是要断气一般。
沈澄葭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指尖刚碰到那小小的额头,就被滚烫的温度惊了一下。她没多言,从随身的药囊里取出一个白瓷小瓶 —— 这里面装的是老府医特意炼制的退热散,对疫症初期的高热最是有效。她倒出少许药粉,用旁边的温水化开,又怕孩子呛着,便用小银勺舀起药汁,一点点喂进孩子嘴里。
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素净的脸上,她喂药时眼神专注,动作轻柔,连鬓边垂落的碎发都忘了拂开。周围的灾民渐渐安静下来,都看着这一幕,连哭闹的孩子都止住了声。
片刻后,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小脸也褪去了几分潮红。妇人看着这情景,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 “咚咚” 对着沈澄葭磕头,额头磕得通红:“谢谢小姐!您是活菩萨啊!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老人家快起来,” 沈澄葭扶起她,把小瓶递过去,“这里还有些药粉,按方才的量,每日喂两次,孩子会好起来的。”
旁边一个喝了热粥的老者,看着沈澄葭忙碌的身影,又想起城西南药铺的嘴脸,忍不住对周围人道:“瞧瞧!这才是真菩萨心肠!拿着百姓的钱,却想着发国难财的,那叫什么东西!”
在忙碌的药棚与人群之间,林芷背着药囊,步履匆匆地穿梭。她蹲在一个不住咳嗽的老者面前,三指精准地搭上其腕脉,又迅速查看舌苔,随即从药囊中配好药粉,用温水化开,轻声嘱咐服用方法。她的动作虽不及老府医老辣,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利落与专注。偶尔抬头看向棚前那个亲自喂药、安抚人心的素白身影时,她清澈的眼眸里便会盈满由衷的敬佩。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小姐当初要她“学医救人”,其深意从来不止于医治身体的病痛,更是要抚慰这乱世中饱受摧残、绝望困顿的人心。
旁边一个喝了药粥的老者,激动地对周围人道:“瞧瞧!这才是真菩萨心肠!哪像那些黑了心肝的,这时候还想着发国难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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