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澄葭为眼前的内忧外患忧心之时。
镇国将军府西院,烛火摇曳,将室内陈设照得半明半暗,亦如屋内三人晦暗难明的心绪。
沈山坐在圈椅上,双手拍在扶手上,指腹反复摩挲着椅边的木纹,唉声叹气:“我就说了,让你们不要去提,不要去提!那京郊的庄子是我们能肖想的吗?那是先帝御赐给二弟的,收益直接关联北疆军饷!何况,除去‘弟妹’这层身份不谈,那可是安嘉郡主!堂堂郡主!你一口一个‘弟妹’的,她若是真与你计较起来,你十条命都不够!”
柳氏刚刚在二房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正无处发泄,闻言猛地转身,指着沈山的鼻子骂道:“你让我不要提?那你像个锯嘴葫芦似的躲在廊下偷听什么?如今二房那丫头胆大包天,敢当众拒婚太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她把太后和白丞相往死里得罪了!他们接下来会怎么针对沈家?”
“你那个二弟和侄子倒好,天高皇帝远地躲在北疆,刀砍不到他们脖子上!可你呢?你在兵部的差事怎么办?白丞相一句话就能让你卷铺盖滚蛋!不趁现在他们焦头烂额,赶紧捞点实惠的握在手里,就靠你祖上传下来的老家那三间半死不活的铺子和兵部主事那点微薄俸禄,你是想让我们娘几个在京城喝西北风啊?”
沈晴月在一旁用力点头,快步挽住柳氏的胳膊,对着父亲抱怨时,眼眶都红了,语气里满是委屈和不平:“是啊爹爹!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的难处!我平时与京城里那些勋贵小姐们出门赴宴游园,她们谁不是穿金戴银、云锦苏绣的?我和沈澄葭站在一起,寒酸得就像她的贴身婢女!”
“要不是爹爹你上个月咬牙给我买了那副银镶玉的头面,我如今是连大门都不敢出的。可就这一副头面,我反反复复地戴,前几日林尚书家的小姐还偷偷问我‘晴月姐姐怎么总戴这一套?是不是将军府差事不宽裕呀’。她们背后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沈晴月知道沈山最在乎的除了面子,还有西院大房的唯一嫡孙沈曜辰:“还有弟弟,弟弟如今在最好的私塾读书,那里的同窗哪个不是金尊玉贵的公子哥?人际往来要送的笔墨纸砚、节庆要凑的份子钱,哪一样不要银子?若是没有钱,弟弟怎么在同学中立足?将来又怎么谋前程?”
女儿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沈山心上,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半天,却挤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柳氏见丈夫语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沈晴月搂进怀里,竟呜呜地哭骂起来:“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我堂堂县令家的女儿,怎么就千挑万选选了你这么个商贾之子!原以为你是沈家长子,总能撑起这门庭,现如今倒好,处处被你那个二弟压着一头。”
“当年他倒是破罐破摔,跑去参军混成了将军,光宗耀祖,却把老母亲和一大家子的烂摊子甩给我们大房!这么多年,要不是你在老家辛苦奉养母亲,操持族务,就凭一个‘不孝’的名声,他也做不成什么大将军,娶什么金枝玉叶的郡主!”
“那……那不是……当年母亲做主分家,把家里的田产铺面大多都分给了我们吗?”沈山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头越埋越低,不敢看妻女的眼睛,“二弟他……他当年几乎是净身出户,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才不得已去投的军……他能有今天,也是他自己拿命搏来的运气……”
“运气?”柳氏猛地打断他,眼泪说收就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他有运气,你怎么就没有?他女儿如今有机会做太子妃,还挑三拣四、拿乔拒婚!可怜我的月儿哟,品貌哪点差了?至今却连个像样的人家上门提亲都没有!别人家只怕都不知道我们镇国将军府里,还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嫡长孙女!”
沈山被妻女连番数落,手指死死抠着圈椅的扶手,半晌才讷讷道:“总归……总归母亲是向着我们的。明天母亲不是要让葭儿去她院里吗?她会和郡主还有葭儿说的……以后……以后会让郡主多带着月儿一起出去见见世面,总会……总会有好人家看上咱们月儿的……”
这话像是给柳氏和沈晴月灌了口薄酒,添了点渺茫的暖意。
柳氏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冷哼一声:“但愿如此!若老夫人这次要是和稀泥,我可不依!”
西院的争执声渐渐低了下去,被深夜的晚风卷得无影无踪。而皇城深处,另一处算计正悄然发酵。
皇宫紫宸宫内,烛火比西院的更亮,却照不透龙椅上那人眼底的沉凝。萧衍俯身对着一幅堪舆图出神,指尖反复敲击着“华北粮仓”的标记,发出轻而脆的声响。
内侍总管李德全端着刚温好的参茶,轻手轻脚踏入殿内,低声提醒:“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萧衍目光未离地图,语气平淡却带着寒意:“李德全,太史令奏报明年春恐有洪涝,白丞相今日却紧跟着递折子,要让他的人接管华北粮仓。你说,他是真心备灾,还是……想掐住朝廷和沈家军的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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