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五的早朝,乾元殿内的寒气比往日更甚。殿外寒风卷着残雪,拍打在雕花窗棂上,发出“簌簌”声响,像极了暗处涌动的暗流。
文武百官垂首而立,各色的官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靴底偶尔蹭到金砖地面,细微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谁都清楚,今日这场朝会,是帝党与白党围绕漕运案的正面交锋,容不得半分退让。
萧衍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搭在御案边缘的九龙纹浮雕上,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玉料。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眼底情绪,唯有周身沉凝的气压,让殿内的空气愈发紧绷。御案一角,那本周显生前记录的“黑账”副本被悄悄压在奏折下,封皮泛黄,却似带着千斤重。上面每一笔漕运拨款的异常流向,都直指户部尚书王岱。可他不能直接拿出证据,周济民这条安插在白党中的暗线还需保全,他在等一个“名正言顺查案”的契机,一个能避开暗线、直击要害的梯子。
终于,黄柏悟稳步出列,花白的胡须在胸前微微晃动,躬身时动作沉稳,声音透过殿内的寒风,清晰地传至殿中每一处:“陛下,周显自杀案与漕粮积压案并查多日,臣等从周府书房暗格中翻出一批书信。那暗格隐在书架背后,极为隐蔽,想来幕后之人清理时未曾察觉。信中皆是周显与户部往来的公文,提及近三年漕运拨款‘常有结余’,却未说明结余去向,信末更有王岱亲批的‘暂存待核’字样。臣怀疑其中有贪墨之嫌,恳请陛下恩准,由大理寺与御史台联合,突查户部清吏司架阁库,核查近三年漕运账目,以厘清拨款去向,还百姓一个真相!”
话音刚落,殿内瞬间安静下来。白党官员们的呼吸明显变沉,几道目光飞快地投向站在队列前端的白丞相白鸿渐,像在等待他的指令。连殿外的寒风,似也在此刻停顿,只余下官员们压抑的呼吸声。
萧衍指尖微顿,心中已然明了。这是沈澄葭的手笔。昨日严明递来的密信中提过,是他向黄柏悟建议“从周府旧物入手”,而严明与沈静松是生死之交,此前审问周夫人时,又有安嘉郡主与沈澄葭作陪。这背后的关联,像一条隐形的线,将帝党阵营悄然串联。她洞察之精准、时机把握之巧妙,再一次让他心中暗赞。
“陛下不可!”户部左侍郎周济民几乎是立刻出列,袍角扫过金砖地面带起一阵风,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急切。他垂着眼,双手拢在袖中,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衣料,心脏“咚咚”跳得厉害。
他故意避开“王岱亲批”不提,只敢泛泛反对,既怕惹白鸿渐怀疑,又怕说深了露出破绽。
“陛下,昨日周显的小厮敛儿在醉仙楼遇刺,凶器竟带着镇国将军府印记,此事尚未查清凶手!”周济民话锋一转,刻意加重了语气,“沈山虽被牵连,但那所谓的‘西院碎布’不过是块寻常布料,无凭无据,已按律释放。如今命案疑云未散,百姓皆在议论‘漕运案背后有势力灭口’,此时贸然查户部,恐让人心更乱!”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户部架阁库乃朝廷重地,存放的皆是天下钱粮账册,繁杂无比!王尚书正牵头调度各地的粮食,若贸然突查,恐打乱户部运作,耽误整顿进度。京中粮荒已让百姓惶惶,再添乱子,恐生民变啊!”他悄悄抬眼瞥了萧衍一眼,见皇帝面无表情,连忙垂下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紧随其后,几名白党官员接连出列附和。工部尚书张启元躬身道:“陛下,敛儿之死疑点重重,当优先查清命案,再论查账!否则难免让人觉得朝廷避重就轻,偏袒沈家!”
吏部侍郎李默亦上前一步:“臣附议!查账需按规制报备,择吉日而行,此刻查账得不偿失!”还有人话里话外暗示“此举是帝党借机打压异己”。
就在此时,白鸿渐终于缓步出列,玄色相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躬身时动作从容却带着威压:“陛下,臣以为周侍郎所言不无道理。户部掌天下钱粮,突查之举关乎朝廷体面,且王尚书正督管粮食调度,此时分心,恐误民生大事。若陛下坚持查账,臣请王尚书全程陪同,一则协助梳理账目,二则确保核查不扰公务,如此方能兼顾效率与规制。”
这番话既表了反对态度,又给了皇帝台阶,更试图将查账主动权攥在白党手中。周济民暗暗松了口气,这白丞相果然老谋深算,这下既不必自己硬顶,又能稳住局面。
萧衍却似未闻这些辩解,指尖停下敲击,缓缓抬眼,目光扫过殿内争论的官员,最终落在阶下的严明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威严:“严少卿,敛儿之死你已彻查,沈山亦已释放,此事你怎么看?查账与命案,是否真有冲突?”
严明立刻出列,玄色官袍在身侧划出利落的弧度,躬身时腰背挺直,声音铿锵有力,穿透了殿内的嘈杂:“陛下,敛儿之死已初步查明,乃幕后之人刻意栽赃!凶器是仿造的将军府短刀,所谓‘西院碎布’确无实证,故释放沈山以安人心。但此案恰恰印证,幕后之人急于用命案搅局,正是怕漕粮案真相败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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