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时间仿佛被抽干了水分,凝固成一种粘稠而沉重的物质。唯一能证明他们仍在移动的,只有脚下传来的、低沉而恒定的引擎轰鸣,这声音被高效的隔音材料过滤后,变成了一种无处不在的、压迫着耳膜的背景噪音,如同巨兽沉睡时的呼吸。空调系统输送出的空气,带着一股经过严格过滤后的、冰冷的金属味,干燥得让喉咙发痒,却奇异地让人保持清醒。没有舷窗,没有任何可以判断外界景象的参照物,只有舱壁上方几排幽蓝色的指示灯,如同夜行动物的眼睛,散发着微弱而冷漠的光芒,勉强勾勒出舱内静止的景象——那些黑衣人如同被焊死在座位上的黑色雕塑,以及幸存者们惊魂未定、写满疲惫与迷茫的脸。
沉默,如同不断增厚的冰层,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令人窒息。最初劫后余生的那点微弱庆幸,早已被巨大的、黑洞般的不确定性吞噬得无影无踪。这些沉默的、装备精良到令人心寒的救援者究竟是谁?他们像运送货物一样将自己带离绝境,目的何在?此刻正飞向何方?前方等待的,是真正的安全区,还是另一个装饰得更精致的囚笼?这些问题,像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疯狂爬行、啃噬,带来一阵阵隐秘的战栗。
柳青妍紧紧抓着顾晓婷的手,仿佛那是她在汹涌暗流中唯一的浮木。她的指尖冰凉,掌心却因为紧张而渗出冷汗。她偷偷地、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打量着坐在斜对面过道另一侧的一名黑衣人。那人坐得笔直,如同大理石雕像,全覆盖式的战术头盔将他的面容和情绪完全隐藏,连胸膛的起伏都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静止感。他们…真的是父亲留下的人吗?父亲…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除了那些光鲜的生意,您究竟还涉足了多么深的黑暗?这个“青鸾”的代号…又承载着怎样的过去和承诺? 一阵强烈的茫然和隐隐的不安攫住了她,仿佛自己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庞大而危险的秘密开关,一扇绝不该被打开的门,正在她面前缓缓开启。
顾晓婷则表现出另一种状态的紧张。作为一名受过最严谨科学训练的生物学家和拥有敏锐洞察力的观察者,她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撼中冷静下来,开始以研究者的目光,仔细分析着机舱内的每一个细节——舱壁金属的质感与接缝的焊接工艺、座椅材料的耐磨性与人体工程学设计、空气循环系统出风口的噪音控制水平。一切细节都指向一个结论:这架飞行器及其内部设施,体现出的科技水平和制造工艺,远超一般军用标准,达到了近乎极致的程度。然而,这种极致透出的是一种冷峻的、非人性化的、纯粹功能至上的风格,与任何她所知的国家或大型企业的文化气质都迥然不同。如此强大的私人武装力量…他们的终极目的绝不可能是慈善救援…默涵的“幽影”,它所代表的技术突破,恐怕才是吸引这些“秃鹫”的真正诱饵。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发寒,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对面闭目养神的林默涵,眼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担忧。
林默涵看似闭着眼睛在休息,但微微颤动的眼皮和偶尔轻蹙的眉头显示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他正将绝大部分精力集中在“幽影”上,试图突破这层如同铜墙铁壁般的信号屏蔽。虽然主要的主动扫描和远程通讯功能被彻底压制,近乎瘫痪,但他仍然能通过镜腿深处内置的、极其微弱的惯性导航单元和对地磁场变化的敏感感知,模糊地捕捉着飞机的航向变化、加速度的细微调整以及大致的飞行高度。持续向东北偏东方向飞行…速度非常快,远超普通直升机…高度在平稳爬升,已经穿越了对流层?…飞行姿态极其稳定,自动驾驶系统精度惊人…我们早已飞离那片该死的沙漠了,现在下面会是海洋还是… 他尝试在脑海中根据有限的数据碎片拼凑出大致的航线图,但信息太少,如同管中窥豹。
雷顿和他的队员们则展现出职业军人特有的、在绝境中依旧保持的坚韧与警惕。他们看似放松地靠在抗冲击座椅上,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们肩背的肌肉依旧处于微绷状态,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舱内每一个黑衣人的哪怕最细微的动作——手指摆放的位置、头盔微小的转动角度、脚踝的姿态——任何一点可能预示敌意的迹象都不放过。雷顿的右手甚至一直看似随意地搭在大腿外侧,实则距离枪套里的手枪握把只有不到两厘米的距离。这帮家伙,比‘牧羊人’那群狼崽子更难琢磨…太冷静了,太整齐了,整齐得像是一群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这种完全失去主动权、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感觉,真他妈的糟透了! 他心中暗骂,这种极度被动的处境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和危险。
“我们…到底要飞多久?要去哪里?”终于,长时间的沉默和未知的煎熬让柳青妍再也无法忍受,她鼓起残存的勇气,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向离她最近的那个如同雕像般的黑衣人问道。她的声音在沉闷的机舱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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