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次确认刹车片时,仪表盘显示的温度是42℃。后视镜里,那辆银色奔驰始终保持着五十米的距离。汗水顺着脊椎滑进衬衫下摆,车载空调发出哮喘病人般的喘息。
突然有金属撕裂声从底盘传来。
方向盘在掌心剧烈震颤,我眼睁睁看着护栏上的反光条在视野里扭曲成螺旋状。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后座的理赔档案如白鸽惊飞,纸张上意外死亡的铅字在阳光下闪烁。
睁开眼时我躺在天鹅绒沙发上,水晶吊灯在视网膜上灼出光斑。壁炉上方挂钟显示三点十七分,这不可能——车祸发生在三点二十分。我摸向胸口,西装内侧袋的钢笔尖刺破指尖,深蓝墨迹在衬衫上晕开,像一朵正在绽放的蓝玫瑰。
二楼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我踏上旋转楼梯,松木台阶在体重下发出细弱呻吟。书房门虚掩着,台灯将人影投在门缝下的波斯地毯上。当我看清桌上摊开的文件时,喉咙突然灌满冰碴——那是我的死亡证明,死亡时间写着今天下午三点二十分。
你总是这么准时。身后传来带笑的气音。转身时皮鞋在地板上打滑,我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咧着嘴,嘴角裂到耳根。玻璃表面泛起涟漪,镜中人苍白的手指穿透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将我推向后方的落地窗。
泳池泛起猩红泡沫时,我听见挂钟敲响三点整。
第二次苏醒是在玄关。领带夹的金属棱角深深楔入掌心,疼痛如此真实。壁炉上的电子钟显示一点十七分,窗外的梧桐树影比记忆中稀疏许多,枝桠间垂落着类似人发的黑色丝状物。
厨房传来微波炉的嗡鸣。我握着黄铜烛台靠近,看见转盘上正在加热的是一颗眼球,虹膜颜色和我的一模一样。身后瓷砖突然渗出粘稠黑液,无数惨白手臂从阴影中钻出,指尖生长的不是指甲,而是细小的保险单卷轴。
被拖进黑暗前,我注意到冰箱贴的位置变了。那些印着笑脸水果的磁铁拼出一行新句子:这次能坚持多久?
挂钟显示十一点十七分。第三次复活时别墅结构完全改变,走廊两侧排列着冷藏柜,金属抽屉把手结满白霜。我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数字:3。最末端的柜门自动滑开,福尔马林气味扑面而来。
浸泡在防腐液中的尸体缓缓坐起,水珠顺着发梢滴落。那张浮肿的脸属于昨天还和我一起核查保单的同事,此刻他胸腔大开,肋骨间塞满密密麻麻的保险单,墨迹在液体中晕染成蛛网状血丝。
永生是最划算的保单。尸体开口时,我看到他舌苔上嵌着微型芯片,只要不断支付死亡...
尖叫卡在喉头,冷藏柜突然全部弹开。每具尸体都顶着我的面孔,有的浑身焦黑,有的脖颈扭曲,最新那具还穿着染血的蓝条纹衬衫。他们齐刷刷转过头,眼窝里蠕动着保险单折成的千纸鹤。
镜中人这次直接站在我身后。他的西装变成裹尸布材质,瞳孔是两枚反向转动的钟表。该续保了。他伸手按在我心口,皮肤下传来保单纸页翻动的声响。别墅开始崩塌,我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坠落,而每个破碎场景中都站着微笑的镜中人。
指尖触到西装内袋的钢笔时,我忽然想起第一次死亡前正在写的理赔报告。墨水瓶炸裂的瞬间,那些蓝色液体是不是渗进了我的血管?现在它们正在体内奔涌,把每个细胞都染成合同条款的格式。
壁炉上的挂钟永远停在三点十七分,但落地窗外的天空开始渗出暗红色。镜中人将手搭在我肩上,这一次我没有躲避。我们的倒影在血月中交融,保险单上的小字从毛孔里生长出来,覆盖全身如同第二层皮肤。
地下传来打印机工作的声响,别墅地基正在吐出新的死亡证明。我知道下次苏醒时,自己会成为镜中人回忆里的一粒尘埃。但此刻,在无数个自己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我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毕竟在永生的保单里,死亡才是真正需要不断续费的陷阱。
我站在虚空里凝视着无数漂浮的蓝色墨滴,每颗液珠都映照着不同死状的我。镜中人化作流动的墨色丝线缠绕在手腕上,那些曾让我毛骨悚然的保单条款正从皮下渗出,在空气中凝结成发光的数据链。
欢迎来到理赔部。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眼前突然展开超立方体空间,无数玻璃舱室悬浮在紫色天幕下。每个舱内都浸泡着赤身**的人类,蓝色输液管从他们七窍钻入,管壁上跳动着保费金额与死亡次数的数字。我看到了十七分钟前的自己——那个正在检查刹车的男人后颈处,赫然插着半截钢笔尖。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穿白大褂的女人踩着由保险单折成的纸鹤走来,她胸牌上蚀刻着「精算师-莉迪亚」的字样,眼眶里镶嵌的却是两面微型罗盘。
第1024号实验体终于完成意识解耦。她手指划过虚空,我车祸时的记忆突然被切割成百万帧画面在四周铺开,你在3点20分06秒签署的量子合约非常完美,现在让我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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