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郎君可是迷路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穿越者青林转身,看见个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人。
那人面容清癯,两鬓微霜,却有着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带着看透世事的沉静,又藏着未凉的热忱。
最让青林心头一震的是,这人的眉眼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上次穿越时见过的范仲淹,只是那时对方还在应天府执教,眉宇间多的是书卷气,如今却添了几分风霜与坚毅。
“范……范先生?”青林下意识地开口,话音刚落就懊恼地闭了嘴。上次穿越他伪装成游学书生,这次突然冒认,难免引人怀疑。
范仲淹却没多问,只是笑着颔首:“某正是范仲淹。郎君看着面生,莫不是从州城来的差役?”他的目光掠过青林身上不合时宜的冲锋衣,虽面露疑惑,却未深究,转而指向那道残破的海堤,“此处是泰州西溪盐仓监辖地,这海堤年久失修,每到汛期,盐场被淹,百姓颗粒无收。某正愁着如何筹措人力,郎君若有闲暇,不妨随某看看。”
青林跟着范仲淹往堤岸走去,脚下的泥地越走越软,偶尔还会陷进没踝的积水里。
他一边走,一边偷偷摸出藏在怀里的微型记录仪——这是他改进过的设备,能在时空紊乱中保持信号稳定,上次穿越就是靠它记录下范仲淹在书院讲《论语》的场景,只是那时他从未想过,这位以“先天下之忧而忧”闻名的文人,竟还有如此务实的一面。
“自唐大历年间修筑此堤,至今已逾二百年。”范仲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字字清晰,“海水侵蚀,堤身早已朽坏。去年冬天,某初到任时,见盐民们寒冬腊月还在水里捞盐,冻得手脚溃烂,家中却连粗粮都不够吃,实在不忍。”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湿泥,指尖碾过里面的贝壳碎屑,“这滩涂土性松浮,寻常夯土之法行不通,海水一冲就垮。前几日某派人探查,发现堤外二十步有层硬土层,若能将堤基筑在那上面,再用芦苇、竹篾捆扎成束,填入土石,或许能抵挡住海浪。”
青林心头一震。他曾在现代史料里见过“范公堤”的记载,却没想到范仲淹竟是如此因地制宜。他忍不住开口:“先生,若要将堤基移到硬土层,需得向外延伸二十步,这工程量可比修补旧堤大多了。西溪盐仓本就贫困,哪里来的人力物力?”
范仲淹站起身,望向远处劳作的人群,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定:“某已上书转运使张纶,请求征调通、泰、楚、海四州民夫。至于粮草,某已让人清点盐仓存盐,可暂借部分盐利充作军需。百姓们苦海患久矣,只要能保住家园,他们定会愿意出力。”
正说着,一个穿着短褐的汉子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张浸了水的图纸,气喘吁吁地说:“范监官,您要的河道测绘图绘好了!只是……只是那几条支流实在太曲折,若是要疏浚,怕是要多费不少工时。”
范仲淹接过图纸,小心地展开,手指沿着图上的线条移动,眉头微微蹙起。青林凑过去看,只见图纸上画着几条交错的河道,大多淤塞严重,有些地方甚至和滩涂连在了一起。他忽然想起现代水利工程里的“疏导积潦”理念,忍不住开口:“先生,晚辈倒有个想法。这些支流虽曲折,但若是能顺着地势,清理淤塞的同时拓宽河道,再在河口处筑一道小型水闸,既能排涝,又能蓄水灌溉,岂不是一举两得?”
范仲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盯着青林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郎君此言,与某不谋而合。某近日也在琢磨,若是只重修海堤,不解决内河积水,百姓依旧会受涝灾之苦。只是……郎君年纪轻轻,为何对水利之事如此熟悉?”
青林心里一紧,连忙编了个借口:“晚辈祖籍江南,家中曾有人打理过水田,耳濡目染,略知一二。”他不敢再多说,怕言多必失,转而指着图纸上一处淤塞严重的河段,“先生您看,这里河道狭窄,淤泥堆积,若是能将河道挖深三尺,再把挖出的淤泥堆在岸边,既能加固河堤,又能节省人力。”
范仲淹闻言,立刻让人拿来笔墨,在图纸上标注起来。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好!好一个‘挖淤固堤’!明日民夫一到,咱们就按这个法子来!”
接下来的日子,青林彻底成了范仲淹的“助手”。他白天跟着范仲淹在工地上巡查,看着四万多民夫分成几队,有的在堤外挖取硬土,有的用芦苇捆扎土石,有的则在河道里清理淤泥。范仲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亲自到各个工段查看进度,遇到有人偷懒,他从不呵斥,只是拿起工具和民夫一起劳作,累了就坐在堤边和大家聊天,问他们家里的情况,听他们抱怨疾苦。
有一次,青林看到一个老妇带着孙子在堤边乞讨,孩子饿得哇哇大哭。范仲淹见了,立刻让人从自己的口粮里分出半袋米,送到老妇手里,还叮嘱手下人在工地上设了粥棚,让吃不饱饭的民夫和百姓都能喝上一碗热粥。青林忍不住问他:“先生,您自己的俸禄本就不多,这样下去,怕是要入不敷出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