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靴底碾过第五片焦土时,战术头盔的警报系统终于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混合气味,便携式分析仪显示,这里的碳十四同位素异常活跃——这组数据与数据库中“唐僖宗中和三年(公元883年),黄巢起义军与唐军激战地”的参数完全吻合。
但他明明记得,自己十分钟前还在2247年的国家档案馆,指尖刚触碰到那卷泛黄的《己亥岁》诗卷。
诗卷的绢布纤维里,藏着用朱砂写就的微型星图。
当他用光谱仪扫描“凭君莫话封侯事”的“侯”字时,整座档案库突然被卷入血色红光,再睁眼时,防护服的外置装甲已沾满暗红色的污渍,通讯器屏幕上跳动着一行猩红坐标:N34°36',E112°26',时间锚点锁定中和三年。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沙哑的男声从断壁后传来,每个字都像被砂纸磨过,带着铁锈般的质感。
青林拨开半塌的土墙,看见一个身着褴褛青衫的男子正蹲在尸骸旁,用炭笔在残破的竹简上写字。
他的手指关节突出,指甲缝里嵌着黑泥,腕间系着块半碎的玉佩,玉纹在残阳下泛着冷光,与诗卷里的星图有着相同的螺旋结构。
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风霜的脸。他的左眼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颧骨,却丝毫不减眼神的锐利。
最让青林心惊的是,对方凝视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讶异,仿佛早已见惯了穿“铁皮衣裳”的陌生人。
“客从何来?”男子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苍蝇突然停止盘旋,像被无形的力场冻结。他将竹简揣进怀里,起身时,青林才发现他脚下踩着块奇异的金属片,片上的刻痕与自己通讯器的星图坐标完全吻合。
“晚辈青林,自……未来而来。”青林艰难地调整着呼吸,注意到对方怀里的竹简露出一角,上面“己亥岁”三个字的笔画转折处,藏着与金属片相同的刻痕。这是曹松,那个写“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晚唐诗人。
曹松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未来?是没有烽火的未来,还是换了种烧法的战场?”他弯腰拾起块弹片,在掌心碾成粉末,“某见过波斯商人说的‘天上国’,见过沙门口中的‘西方极乐’,却没见过能让‘万骨’不枯的世道。”
青林的分析仪发出急促的蜂鸣。检测显示,曹松脚下的金属片含有17%的超铀元素,这在地球自然界中绝不可能存在。而粉末状的弹片在光谱下呈现出周期性波动,频率竟与猎户座某颗脉冲星的周期完全一致——这不是普通的战场遗物,是某种星际探测器的残片。
“先生可知这金属片的来历?”青林指向地面,通讯器突然投射出三维模型:金属片原本是个碟形装置,边缘的刻痕是完整的星图,而星图的终点,正是诗卷星图标注的红点。
曹松的目光在模型上停留片刻,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去年在洛阳城外捡到的。”他用袖口擦了擦嘴,“那晚天上下火,烧红了半面天。这物件就插在死人堆里,还发着蓝幽幽的光。某在上面看到了些怪事——好多人穿着你这样的衣裳,在天上飞的船里写字。”
青林的脊背泛起寒意。曹松看到的是未来的星际档案馆?金属片是外星文明的观测记录器?他突然想起《唐才子传》里说曹松“学贾岛为诗,久困名场”,却没说过他能看懂外星文字。
“先生怀里的诗……”青林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马蹄声打断。一队唐军骑兵从远处驰来,尘土飞扬中,为首的校尉举着刀大喊:“抓住那个反贼奸细!”
曹松拽着青林扑倒在断壁后,金属片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嗡鸣。骑兵冲过断壁时,明明离他们只有丈许远,却像看不见似的径直驰过。青林的防护服突然显示周围空间发生了扭曲——金属片在制造视觉盲区。
“这是‘天漏’的本事。”曹松喘着气解释,“它能让眼睛骗过人的心。就像战场上报捷的文书,写满了‘大捷’,却看不见文书底下压着的骨头。”
接下来的五日,青林跟着曹松在战场边缘游走。他发现这位晚唐诗人的“游学”远不止吟诗作赋。曹松能根据星象判断哪里会有厮杀,准确率堪比现代雷达;他知道哪种野草能解箭毒,配方与星际药典的记载惊人相似;甚至连他用来写字的炭笔,都是用金属片的粉末混合松烟制成,画出的符号能干扰追兵的视线。
“某在‘天漏’里看到过‘未来’。”曹松在破庙里烤火,火光照亮他眼底的疤痕,“有不用马拉的车,有会飞的船,有能说话的匣子……可厮杀还是没断,换了种模样罢了。”他用炭笔在地上写字,“你看这‘功’字,左边是‘工’,右边是‘力’,合起来就是‘用多少力气,换多少功劳’。可‘万骨枯’三个字,从来不算在账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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