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不远处传来一阵咳嗽声,带着股说不出的悲凉。
穿越者青林循声望去,见个穿着宽大长袍的人,背对着他站在江边,头发用根丝带松松地系着,有几缕被风吹得飘起来,像枯草。
这人手里捏着根树枝,正往泥地上划拉,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是……哪儿啊?”
穿越者青林撑着膝盖站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他记得前晚还在翻《楚辞》,看到《离骚》里“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觉得这句子里憋着股劲儿,就着台灯的光多读了几遍,结果台灯突然“啪”地爆了个火花,亮得睁不开眼,再睁眼就到了这鬼地方。
江风里飘着股芦苇的腥气,远处隐约有渔船的影子,看着不像现代的景致。青林低头瞅了瞅自己,穿的还是那件印着大学logo的卫衣,在这穿长袍的地界儿,活像个走错片场的群演。
“你是何人?”
那人转过身来。约莫四十多岁,脸膛削瘦,颧骨有点高,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团火,只是那火里裹着层化不开的愁。他的袍子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沾着些泥点,看着不像富贵人,却有种说不出的风骨。
“我叫青林,”青林挠了挠头,编了个瞎话,“从外地来,坐船迷了路,不知怎的就到了这儿。”
那人点点头,没多问,目光又落回江面上,叹了口气:“这江叫汨罗江,过了江,就是楚国的地界了。”
楚国?汨罗江?
青林心里“咯噔”一下。这俩词搁一块儿,他第一反应就是屈原——那个投江的大夫,写《离骚》的那位。他瞅着眼前这人,再瞅瞅这江,又想起刚才听见的念叨,一个离谱的念头冒了出来:不会这么巧吧?
“先生……您是?”青林的声音有点发颤。
那人转过头,嘴角牵起个苦涩的笑:“吾名屈原,曾任三闾大夫。”
真的是他!
青林感觉后脑勺“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敲了一棍。他这是穿到战国了?还正好撞见了屈原?他看着屈原手里的树枝,看着泥地上歪歪扭扭的字,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这人,莫不是在写诗?
“您刚才……在写东西?”青林指着泥地。
屈原低头看了看,用脚把那些字蹭掉了,眼神暗了暗:“瞎写罢了,写给这江水听,写给这芦苇看,没人会懂的。”
“我懂!”青林脱口而出,说完又有点慌,赶紧补充,“我……我以前在书上见过类似的句子,觉得写得好。”
屈原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好书之人?那你可知,这世上最难受的,不是不懂,是懂了却做不到,说了却没人听。”
他往江滩深处走了几步,青林赶紧跟上去。俩人踩着软乎乎的泥,听着江水拍岸的声儿,谁都没说话。风里的芦苇沙沙响,像是在替谁叹气。
“你看这江水,”屈原突然开口,指着翻涌的浪,“它往东流,不管岸上是哭是笑,是治是乱,它都只管往东流。可人生在世,哪能像江水这般自在?”
他捡起块石头,使劲扔到江里,溅起个不大的水花:“吾辅佐怀王时,曾劝他联齐抗秦,劝他远小人近贤臣,可他听吗?那些奸臣在他耳边吹风,说吾通敌,说吾专权,他就信了。把吾贬到这蛮荒之地,让吾眼睁睁看着楚国一天天烂下去。”
说到这儿,屈原的声音发颤,手攥得紧紧的,指节都白了:“去年秦兵破了郢都,烧了宫殿,百姓流离失所,吾却只能在这江边跺脚!你说,吾这心,是不是比这江水还凉?”
青林听得心里发酸。他在书上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只觉得是句干巴巴的话,可此刻听屈原亲口说出来,才知道这“放逐”俩字里,藏着多少委屈和不甘。
“那您……就没想过算了?”青林小声问。
“算了?”屈原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通红,“怎能算了!吾是楚国人,身上流着楚国的血!这国家是吾的根,就算根烂了,吾也得守着!”
他突然抓起青林的手,往江滩高处走。走到一片相对干爽的地方,他捡了块尖锐的石头,蹲下身,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地刻起来。
青林凑过去看,只见石头划过的地方,出现了一行行字:“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是《离骚》!
青林的心跳突然变快,呼吸都放轻了。这些他在课本里背过无数遍的句子,此刻正从屈原的指尖流淌出来,刻在湿漉漉的泥地上,带着体温,带着颤抖,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屈原刻得很慢,每刻一个字,都要顿一顿,像是在心里掂量了无数次。刻到“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时,他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天,喃喃道:“人总要有点念想,就像这香草,就算长在野地里,也自带香气。吾就算被流放,也不能丢了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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