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的靴底碾碎了第七十一片全息投影残片时,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公元前369年,宋国蒙邑郊外的漆园,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桐油和晨露的气息,与他防护服上残留的中子星辐射味格格不入。
时空跃迁的坐标偏差了0.7个天文单位,本该出现在2187年火星殖民地的他,此刻正站在一片陌生的桑树林里,耳边是某种从未收录过的虫鸣——高频,尖锐,像老式量子计算机的散热风扇。
“先生,您看那只蜩虫,”一个穿着粗麻布短打的少年蹲在篱笆边,手指向枝桠间振翅的绿色昆虫,“它总以为自己飞得多高,却不知道榆枋之外还有天地。”
青林的视网膜瞬间弹出身份识别框:庄周,约公元前369年生,宋国蒙邑人,后世称庄子。
此刻的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眉宇间却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疏离,瞳孔里跳动的光,竟与青林见过的量子云有几分相似。
“你是谁?”庄周忽然转头,目光精准地落在青林的防护服上,指尖划过空气,仿佛在触摸某种无形的屏障,“你的衣服……像是用星尘织的。”
青林握紧了腰间的粒子束枪。按照《时空接触守则》,与公元前500年以前的智慧生命交流需启动最高戒备,但对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他扯下头盔,露出被辐射灼伤的额角:“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迷了路。”
庄周笑了,起身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裤腿。他的手掌粗糙,指缝里嵌着漆料的痕迹,那是他在漆园当小吏时留下的印记:“天地本就是个大迷路场,南溟之鱼会迷路,北海之鹏也会迷路,你我迷路,再正常不过。”
青林的神经接驳装置突然发出一阵乱码。全息屏幕上,《逍遥游》的原始文本正在逐字浮现,与庄周此刻的话语产生了诡异的重合。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不是迷路,而是掉进了这篇千古奇文的创作源头。
接下来的三天,青林以“远方来的漆匠学徒”身份留在了漆园。庄周似乎对他的来历毫无探究欲,每天清晨带着他去河边看水鸟,正午在树荫下用漆笔在竹简上涂画,傍晚则躺在草地上,说要“听风里的鲲鹏说话”。
青林注意到,庄周的漆笔很特别。笔杆是某种未知木材,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笔尖蘸的漆料里,悬浮着细小的银色颗粒,那些颗粒会随着庄周的呼吸共振,像微型的量子振荡器。当他在竹简上写字时,那些颗粒会组成复杂的图案,与青林防护服上的能量纹路惊人地相似。
“你看这团漆。”第五天午后,庄周将一团墨绿色的漆料放在青石板上。阳光穿过漆料,在地面投下奇异的光斑,那些光斑竟然组成了旋转的星系,“它现在是一团糊,但若让它顺着风的纹路走,能变成大鹏的翅膀,能变成蝴蝶的鳞,能变成……你衣服上会发光的线。”
青林的扫描仪突然发出警报。漆料里的银色颗粒并非自然物质,而是由反物质粒子构成的纳米机器人,它们能根据周围的能量场改变形态——这是28世纪才有的分子重组技术。
“这些东西从哪来的?”他按住腰间的枪,警惕地看着庄周。
庄周却指着天空:“从云里掉下来的。去年暴雨过后,河岸边冲上来很多发亮的石头,敲开了,里面就有这些银沙。”他抓起一把漆料,任由那些纳米机器人在指间流动,“它们懂‘化’,比我们懂。”
青林的数据库在疯狂运算。如果庄周接触的是高维文明的纳米机器人,那么《逍遥游》里那些超越时代的想象——抟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鲲鹏,不知其几千里的巨树,或许都源于对这些外星科技的观察。
第七夜,一场异常的雷暴席卷了蒙邑。青林被庄周拽到河边时,正看见惊人的一幕:河面上空的雷云里,无数银色的光点正在聚集,组成一只巨大的鸟形轮廓,翅膀展开时,几乎遮蔽了半个夜空。那些光点正是漆料里的纳米机器人,它们在雷电的能量场中重组,模拟出某种生物的形态。
“是鹏!”庄周的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兴奋,他跪在河岸上,用漆笔在湿泥上飞快地勾画,“《齐谐》里说的鹏!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青林的扫描仪显示,此时的空间曲率正在发生异常波动。纳米机器人形成的“鹏”并非幻象,而是通过改变局部引力场,在三维空间投射出的高维影像。他看着那只巨鸟在雷云中舒展翅膀,银色的羽毛上流动着等离子体的光,突然明白庄周所说的“逍遥”,或许并非哲学想象,而是对宇宙维度的直观感受。
雷暴过后,纳米机器人重新散落成银沙,沉入河底。庄周却像是着了魔,每天把自己关在漆园的小屋里,对着竹简喃喃自语。青林透过窗缝看见,他将那些银沙混入漆料,在竹简上画出匪夷所思的图案:背若泰山的巨鱼,翼若垂天之云的飞鸟,还有一个看似人形、却长着蝴蝶翅膀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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