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舞洪荒 第204章 后羿异常

自那日庆典之后，后羿便感觉自己与往日不同了。

那深入真灵的寒意并未随着时间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时时侵扰。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或是他独自凝望那张曾射落九日的神弓——**射日弓**时，那寒意便愈发清晰。

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中不再是狩猎的豪情或与族人并肩作战的热血，而是无尽的冰原与深渊。九只燃烧着金色火焰却眼神哀戚的小金乌在冰渊中沉浮、哀鸣，那声音直刺他的灵魂。有时，夸父巨大的身影会出现在梦中，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不再是往日的豪迈，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他窒息的失望。

“夸父兄弟……我……”梦中的后羿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来时，他往往大汗淋漓，心有余悸，但那浑身的寒意却又真实不虚。他开始变得沉默，往日爽朗的笑容少了，眉宇间总萦绕着一丝驱不散的阴郁。族人们只当他是因夸父之死和连番大战而心情沉痛，并未多想，反而更加敬重他。

只有嫦娥，感受最为深切。

她发现夫君拥抱她时，手臂不再如以往那般温暖有力，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他有时会看着她出神，眼神复杂，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带着一种让她心慌的疏离感。夜间，他时常惊醒，浑身紧绷，需要她温言软语安抚许久才能重新入睡。

“羿，你到底怎么了？”一次，嫦娥终于忍不住，握着他冰凉的手，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受了什么暗伤？或是……那射日之举，有损天道，招来了不祥？”

后羿看着妻子清澈担忧的眼眸，心中一阵刺痛。他摇摇头，勉强笑道：“莫要胡思乱想。我是大巫，气血阳刚，能有什么不祥？许是……许是力量有所精进，未能完全掌控吧。”他无法解释那莫名的寒意与幻象，更不愿让妻子为自己担忧。

然而，诅咒的力量无形无质，却在持续发酵。

一次部落间的狩猎竞赛，后羿挽弓射向一头凶悍的裂天兕。以他的箭术，本应箭无虚发。可就在箭矢离弦的刹那，他眼前猛地一花，仿佛看到箭矢穿透的不是凶兽，而是一只哀鸣的金乌！他心神一颤，箭尖微偏，竟是擦着裂天兕的皮毛飞过，引得围观的族人一阵低呼。

虽然后羿立刻调整，第二箭便将凶兽射倒，但那一箭的失手，却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和一些族人的心里。后羿大神箭，竟然会失手？

类似的“意外”开始零星出现。有时是他传授年轻族人箭术时，手指会莫名僵硬；有时是他在部落会议上，会突然走神，仿佛听到了极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更让后羿不安的是，他与嫦娥之间，似乎也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冰。他身上的寒意让喜温暖的嫦娥在不自觉间减少了亲近，而他噩梦惊醒时的失态，也让嫦娥眼中多了几分隐忧与恐惧。两人依旧恩爱，却不再如往日那般毫无间隙，一种微妙的、由诅咒带来的“孤寂感”，开始悄然滋生。

嫦娥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有时是清冷无边的广寒宫，有时是一棵散发着幽香的月桂树，有时是一个模糊的、清冷高贵的身影在对她低语，内容记不清，只留下一种对“温暖”、“永恒”的莫名渴望，以及对眼前这逐渐被寒意笼罩的夫君的一丝……潜意识的畏惧。

她将这些归咎于自己对夫君状态的担忧，并未深想。

***

太阴星，广寒宫。

羲和与常羲面前，悬浮着一面由太阴寒冰凝聚的镜子。镜中显现的，正是后羿狩猎失手、与嫦娥之间产生微妙隔阂的画面。

羲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快意而冰冷的笑容：“看到了吗，常羲？寒渊之力已开始侵蚀他的神魂，干扰他的力量，离间他的挚爱！这只是开始！”

常羲静静地看着，眼神深邃：“姐姐，诅咒之力虽已种下，但后羿乃大巫，气血如烘炉，意志坚定，更有巫族气运庇护，想要彻底将他拖入永寂寒渊，尚需时日，亦需……更强的引子。”

“引子？”羲和蹙眉。

“怨恨、痛苦、恐惧……这些负面情绪是诅咒最好的食粮。”常羲缓缓道，“但如今后羿声望正隆，身边尚有挚爱陪伴，巫族亦视他为英雄。他的内心虽有缝隙，却还不够深。”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需要让他的痛苦加剧，让他的荣耀真正化为枷锁。巫妖之战，便是最好的舞台。当他在战场上，因诅咒而受挫，当他守护的族人因他而伤亡，当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箭术不再无往不利……那时的怨恨与自我怀疑，才会真正撕裂他的灵魂，为寒渊之力打开缺口。”

羲和眼中恨意更浓：“那就让这场大战来得更猛烈些！我要亲眼看着他一步步失去所有！让他也尝尝，何为绝望！”

她再次看向那冰镜中后羿坚毅却隐含阴郁的面容，如同看着一只坠入蛛网、挣扎却徒劳的飞虫。

“后羿，好好享受你‘英雄’的余生吧。你的每一次心跳，都将为你的永寂寒渊，多垒上一块绝望的砖石。”

广寒宫外，月桂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着这恶毒的诅咒。清冷的月辉洒遍洪荒，照在英雄身上，也照在暗处的毒蛇牙上。命运的丝线，已被恨意染黑，正朝着无可挽回的深渊，缓缓收紧。

而此刻的后羿，正努力驱散心中的寒意，试图找回往日那个一往无前的自己。他抚摸着射日弓，对身旁略显忧思的嫦娥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不知，那笑容在嫦娥眼中，已带上了几分让她不安的勉强与……冰冷。

诅咒无声，却已悄然改写了故事的篇章。英雄的悲歌，才刚刚奏响第一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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