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徽的公开邮件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启 - 扶”计划这个日益庞大的生态系统里,激起了一圈圈清晰可见的涟漪。
这不仅仅是一封邮件,更像是一份发给所有人的“制宪会议”邀请函。
四十八小时后,一场前所未有的线上会议准时召开。
参与者囊括了天序资本香港总部的核心团队、纽约办公室的策略组、陆沉和他领导的独立研究团队,以及分散在云贵、川西、陕南等各个试点区域的数十位基层负责人。
屏幕上,一个个数码方格亮起,呈现出迥异的背景:苏清徽身后是简洁现代的会议室,白板上还留着系统架构图的痕迹;艾米丽·赵则置身于一个可以俯瞰中央公园的豪华公寓,晨光熹微;而更多的方格里,是简朴的村委会办公室、合作社挂满奖状的墙壁,甚至是略显嘈杂的农产品仓库。
周慧兰的方格背景是她最熟悉的合作社办公室,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标记着社员的分布和物流路线。
她端坐着,双手放在膝上,黝黑的脸庞在摄像头的白平衡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知道,今天自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苏清徽作为会议的主持人,首先发言。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角落,既有CEO的权威,又带着一种寻求共识的谦和。
“各位,今天我们不审判任何人,我们只讨论一个问题:一个旨在创造未来的系统,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过去?尤其是那些在混沌初开、规则未明时,出于善意而留下的‘瑕疵’。”
她将“周慧兰事件”的来龙去脉做了客观陈述,并再次强调了议题——《关于建立“先行试点期特殊事项追溯处理与制度豁免”机制的公开讨论》。
“我希望大家畅所欲言。这个制度,将由我们共同塑造。现在,我想先请当事人,周慧兰,说几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通过屏幕聚焦在那个小小的方格上。
周慧兰深吸一口气,对着摄像头微微鞠了一躬。
“苏总,各位老师,各位兄弟姐妹。事情是我做的,我没什么好辩解的。当时老周家那情况,谁见了都得伸手拉一把。合作社的钱是公家的,我动了,就是坏了规矩。我认罚。不管最后咋处理,我都接受。只是我想说一句,咱这个‘启 - 扶’计划,要是连身边人活下去的盼头都给不了,那它再大的蓝图,也离咱们的心远了。”
她的话质朴无华,却像一块石头砸在在场许多基层负责人的心坎里。
好几个人在屏幕那头不住地点头。
紧接着发言的是陆沉。
他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背景是一面墙的书。
“我重申一点:审计的职责是无限趋近于100%的真实。这三万七千元,它存在,它的程序不合规,我就必须把它标记出来。这不是针对周慧兰个人,而是对整个系统的负责。如果今天我们可以因为‘善意’而忽略这三万七,那么明天审计报告的价值就会贬值为零。一个没有真实数据做支撑的系统,就是沙上建塔。”
陆沉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人情温度,让讨论回归到了理性的冰点。
果然,一位来自川西片区的负责人立刻表示了担忧:“陆老师说得对。规矩就是规矩。周大姐是好心,但这个口子一开,以后怎么管?张三家孩子上学,李四家老人看病,都来找合作社,这不就成了无限责任的福利社了吗?我们的资金和制度,都撑不起这个口子。”
一时间,会议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方认为应体恤人情,对早期特殊情况予以“特赦”;另一方则坚持制度的严肃性,认为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争论逐渐激烈,空气中弥漫着观点的碰撞与无形的张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艾米丽·赵开口了。
“各位,”她的声音冷静而专业,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或许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华尔街有一个词,叫‘压力测试’。一个系统宣称自己有多稳固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在经历意外冲击后,看它如何反应、如何修复,才能判断它的真实价值。”
她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PPT共享到屏幕上。
“‘周慧兰事件’不是丑闻,它是一次完美的、真实的压力测试。它测试出了我们制度的滞后性、人情与规则的冲突,以及基层管理者的道德风险。而苏菲提出的‘公开讨论’,就是这个系统的‘免疫应答’。”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PPT翻到了下一页,标题是《“启 - 扶”计划治理框架2.0:追溯豁免与修复机制(草案)》。
“我建议,我们成立一个‘特殊事项审查委员会’,由资本方、研究方和基层代表共同组成。对于‘制度建立前’的、‘非主观恶意’的、‘有明确受益人且事后可追溯’的违规行为,可以申请豁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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