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气息钻入鼻腔的瞬间,丁元英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没有关闭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数据流,而是将它们最小化,像是在棋盘边缘摆上了几颗闲子。
办公室的落地窗外,伦敦的夜色被初冬的冷雨浸透,金融城的灯火在雨幕中化开,模糊成一片片躁动不安的光斑。
市场的恐慌情绪,如同这窗外的寒意,正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一个交易终端。
“老板,高盛和摩根士丹利刚刚同时下调了全球经济增长预期,理由是能源结构转型的不确定性风险急剧升高。”艾米丽·赵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紧握着平板电脑,屏幕上鲜红的下跌箭头刺得人眼睛生疼,“我们的多头头寸正在承受巨大压力,十五分钟内浮亏已经超过九位数。所有模型都在尖叫,建议立刻平仓止损。”
丁元英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一角那个被最小化的窗口——中国某个三线城市社区充电桩的夜间使用热力图。
那片代表着凌晨两点到四点用电高峰的深红色区域,在过去的三天里,非但没有因恐慌情绪而减弱,反而扩张了百分之七。
那是无数个网约车司机、货运师傅在用最便宜的谷时电价为第二天的生计充电。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原油期货的惊涛骇浪,只有实实在在的电费账单。
“艾米丽,”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听过潮汐的声音吗?”
艾米丽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它来临之前,大海会短暂地退去,露出干涸的滩涂和挣扎的鱼。所有人都以为大海正在死去,只有住在海边的人知道,那是在为更汹涌的涨潮积蓄力量。”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扫过办公室里每一个紧张的面孔,“我们听了太久的宏观噪音,是时候听听那些最微弱,也最真实的声音了。”
他指尖在桌面上极有韵律地轻敲三下,发出清脆的“叩、叩、叩”声,那是他做出最终决断的信号,一如多年前在古城,提及那个让他放下神坛的女人时,无意识流露的习惯。
“启动‘潮汐协议’,”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整个交易大厅的嘈杂,“现有仓位,百分之七十,立刻转入光伏玻璃、钠离子储能,以及分布式微电网产业链的相关标的。”
整个办公室霎时一片死寂。
艾米丽·赵脸色煞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老板……这……这相当于用全部身家去对赌一场风暴的转向。按照公司章程,如此重大的决策变更,需要……需要内部投票表决。”
丁元英的眼神平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这不是一次预测,艾米丽。这是一次倾听。风已经转向了,只是你们的耳朵里,还塞满了昨天的回声。”
他的话音未落,柏林时间下午三点,苏清徽的身影出现在“未来经济论坛”的主讲台上。
她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套装,身后是巨大的蓝色屏幕,演讲主题《资本的温度:当技术遇见普通人》以德、英、中三语呈现。
她没有从冰冷的财务数据或复杂的模型开始,而是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四川大凉山深处,一个皮肤黝黑的乡村教师正带着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教室屋顶上那几块崭新的光伏板。
阳光下,孩子们黝黑的脸庞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喜悦。
教师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以前晚上备课,要点很贵的蜡烛。现在好了,有了城里好心人众筹的这个‘晒太阳的板板’,娃娃们晚上也能多读一个小时的书了。”
视频结束,全场静默。
苏清徽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总在讨论技术创新的投资回报率,但我们是否想过,它的社会渗透率意味着什么?当一项技术,能够跨越山海,点亮一个孩子阅读的夜晚,它所创造的价值,任何财务报表都无法衡量。”
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清澈如洗,直视着台下那些掌握着全球资本流向的巨头们:“因为真正的进步,从来不是让跑在最前面的人更快,而是让落在最后面的人,也能被光芒照到。”
这段演讲被剪辑成的三分钟短片,在四十八小时内,像病毒一样席卷了全球社交网络,播放量以千万计。
伦敦,深夜。
丁元英独自坐在书房,反复播放着这段视频。
他没有开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画面里苏清徽说话时的神情,尤其是在她说出“让最远的人也能被光照到”时,那微微扬起的眼神,像一道光,刺破了他周身那层由逻辑和数据构筑的厚茧。
他没有点赞,没有评论,也没有转发。
他只是将这段视频另存为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夹的命名简单而突兀:“Light_01”。
这是他的硬盘里,第一次出现与交易、模型、数据完全无关的影像文件。
第二天清晨的例会上,在一片关于光伏产业链股价逆势暴涨的欢呼声中,丁元英却突然打断了首席分析师的报告,转向法务主管徐曼莉,问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问题:“如果我们现在要设立一个专项公益基金,专门用于支持那些……能让光照到更远地方的基层技术改良项目,合规流程,最快需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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