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进肺里的感觉没有来。
我以为会像上次实验室漏水那样,呛得眼睛发胀,可这回一点感觉都没有。身体被黑雾裹着,不冷也不热,反而有点像躺在按摩椅上——就是我妈去年在社区团购抢的那款,说是能治腰椎间盘突出的那种。
但我还能听见。
沈皓的数据丝还在震,不是声音,是一种颤动,顺着我手腕上的疤往上爬,就像小时候我爸用扳手轻轻敲我骨头测试反应那样,一下,两下……还挺有节奏。
“操。”我想骂人,可嘴张不开。
眼前一片漆黑,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一群穿银色衣服的人站在裂谷边,手拉着手。他们没喊口号,也没放音乐,就这么安静地跳了下去。下面翻滚着黑雾,和现在吞我的这一模一样。
有个人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看清脸,但他抬手的动作,跟我爸修老式投影仪时一模一样。
接着,耳边响起一句话:“你爹造的东西,从来不是为了杀人。”
我愣住了。
不是因为这话多震撼,而是它居然是用菜市场大妈砍价的语气说出来的,带着口音,还拖了个尾调,特别接地气。
然后画面变了。
我看见自己蹲在报废神器堆里,手里拿着半截烧焦的电路板,嘴里骂着“一群小兔崽子,谁让你们自爆的”。那天其实没人犯错,是供电系统老化,可我还是冲它们吼了一下午。
后来半夜,我偷偷给每一块残片贴了标签,写上编号和出事日期。有块碎片边缘卷了,我还拿砂纸磨平,怕谁不小心划着手。
原来我一直当它们是孩子。
这个念头一起,胸口猛地一松。
那些压在我意识上的东西退开了一点点,不是全走,但让出一条缝,刚好够我想明白一件事——我不是非得死在这儿才能赎罪。我是想回去,继续骂那群不省心的家伙。
我想护着这群傻乎乎凑在一起的队友。
这才是我往下跳的原因。
不是因为我是工程师,也不是因为我爸是谁。就因为我杨默,看不得他们一个个往火坑里填。
我试着动手指,发现做不到。身体早就没了知觉,但心里那股劲儿还在,而且越来越烫,像是白大褂口袋里揣了杯刚泡好的浓茶。
我闭上眼,想象自己割开手腕。
没有血,也不疼。但在意识里,一道金线从掌心划过,像我爸当年用粉笔在地板上画安全区那样,稳稳地写下两个字:
守护。
写完那一瞬,整个黑雾抖了一下。
远处传来琴声。
不是那种刺耳、能把脑子搅成浆糊的调子,是一段很短的旋律,七个音,听着特别熟。我想起来了,是周小雅的手机铃声,她设的是《欢乐颂》简化版,每次上课都会被老师收走手机。
潮汐琴在回应。
它不再只是转着圈放哀乐,而是等了一个领奏的。
我没法发声,就用意念把那段曲子重复了一遍。不是命令,也不是压制,就跟合唱时有人起个头那样,轻轻带了一下。
嗡——
头顶某处裂开了。
不是真的响了一声,更像是脑子里多了个通风口。外面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他还连着!”是沈皓的声音,哑得像三天没睡觉,“信号弱,但在跳!跟心跳似的!”
“别废话!”张兰芳吼道,“赶紧接住!老娘可不想明天去给你俩收尸!”
狗王在叫,不是平时那种“饭呢”式的撒娇,是低沉的、从喉咙里滚出来的警告音。它肯定正盯着漩涡某个角落,毛都炸起来了。
苏晴的位置变了。
我没有眼睛,但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挪到了边缘,离核心远了半米。她不再往前飘,反而有点往下沉,像是被人悄悄拽住了脚踝。
忆瞳也醒了。
我没看见光,但我“知道”它亮了。就像你知道冰箱灯什么时候会闪,凭的是经验,不是眼睛。
紧接着,一股暖流撞进我的意识。
是银苹果的味道。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味,反正让我想起去年冬天,在街角喂过的那只瘸腿猫。它叼了块别人扔的苹果核,非要塞我手里,一边蹭我裤腿一边哼哼唧唧,搞得我只好把它带回临时工棚,煮了碗挂面。
那时候我觉得它挺烦的。
现在想想,它是在谢我。
这股暖流绕着我转了一圈,把黑雾又逼退了几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慢,但确实还在。
“老子的造物……”我在心里说了句,“只有老子能骂。”
这句话一出口,扳手突然在我意识里震了一下。
不是实物震动,是记忆深处那个最老的型号,在我爸工作台上静静躺着的那一把。它原本锈迹斑斑,可在这一瞬间,柄尾的刻痕泛起了微光。
X-7-09。
我儿子编号。
不对,是它儿子编号。
我咧了咧嘴,大概算是笑了。
外面的人还在拼命。
沈皓的数据丝缠得更密了,像过年包饺子前揉面团,一圈套一圈。张兰芳的刀气扫过岩层,带着广场舞BGM的节拍,一下重一下轻。周小雅的手指在抖,但她没缩回去,一直贴着那块残碑,额头渗出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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