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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宫晴辉想不通那两人前后态度的转变。
但他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疑虑，跟着走上二楼。
迦蓝走在最前，脚步无声。
曹渊跟在他身后，步伐沉稳。
一个在前引路。
一个在后戒备。
两道视线如影随形，让雨宫晴辉感觉自己像是被两头沉默的凶兽押送，通往某个未知的审判场。
吱呀。
迦蓝在一扇门前停下，推开，侧身让出通路。
雨宫晴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
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午后慵懒的阳光斜斜洒落，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暖黄，也将窗边那个娇小的身影，勾勒出一圈清晰而柔软的金色轮廓。
那个身影转了过来。
刹那间，雨宫晴辉的呼吸停滞了。
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那位能徒手斩杀神谕使，登上“极恶”通缉榜的狠人，或许是个眼神阴鸷的恶徒。
或许是个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屠夫，再不济，也该是个气场能压塌天地的绝世强者。
可眼前的……
分明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看起来比他还小上好几岁，粉雕玉琢，眼神纯真得像一捧清泉的“小女孩”。
〔这……就是那个通缉令上的怪物？〕
雨宫晴辉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或者，这是一个致命的圈套，真正的目标正躲在某个阴影角落，用看小丑的眼神观察着他。
“初次见面，我叫苏小阳。”
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如同风铃般响起。
苏小阳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纯真笑容，朝他伸出了白嫩的小手。
雨宫晴辉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那只仿佛没有骨头般柔软的小手。
“雨宫晴辉。”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苏小阳脸上的笑容不变，松开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找我有什么事？”
雨宫晴辉僵硬地坐下，苏小阳也坐到了他对面。
他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糖纸塞进嘴里。
两条白嫩的小腿在椅子下一晃一晃，姿态悠闲得像是在自家客厅招待幼儿园同学。
这副模样，让雨宫晴辉准备好的一肚子悲壮说辞，全都死死堵在了喉咙里。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冲进童话城堡，试图跟白雪公主商量如何发动政变的疯子。
雨宫晴辉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痛感强迫他混乱的思绪重新凝聚。
“这个国家，已经被‘神权’腐朽了！所有人的脊梁都被压弯，他们忘记了该如何站立，彻底丧失了作为人的尊严！”
苏小阳含着棒棒糖，腮帮子被顶出一个可爱的小鼓包，他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神清澈。
“然后呢？”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像一根针，瞬间戳破了雨宫晴辉积攒起来的全部气势。
他哽了一下，才继续嘶声道：
“想要拯救这个地方，只有用刀！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权’，彻底粉碎！”
“我知道你们是外来者，对这里没有感情，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您是第一个能够斩杀神谕使的人，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所以……”
雨宫晴辉猛地俯身，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板，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恳请您出手……帮我！”
苏小阳嘴里含着棒棒糖，安静地看着地上的雨宫晴辉。
他没有叫他起来。
也没有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雨宫晴辉愈发粗重、带着一丝绝望的呼吸声。
“可以。”
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
雨宫晴辉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狂喜和不敢置信。
〔就这么……答应了？〕
他原以为还要费尽口舌，甚至准备好了被拒绝后死缠烂打的方案，没想到对方如此轻易就点了头。
他正要开口说些感激涕零的话，苏小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好奇。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雨宫晴辉脸上的喜色一僵。
“我们帮你解决了神谕使，然后呢？这个地方就会恢复正常吗？”
苏小阳将吃完的棒棒糖棍从嘴里抽出，手腕一抖。
糖棍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伴随着“哒”的一声轻响，落入墙角的垃圾桶里。
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新的，不紧不慢地撕开糖纸。
“就像你说的，这里的脊梁已经被‘神权’压弯了。”
“如果有一天，压在他们身上的‘神权’突然消失，长久以来的信仰也跟着崩塌，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雨宫晴辉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苏小阳歪了歪头，继续用那不谙世事的纯真口吻，说着最冰冷现实的话。
“没了神谕使的压制，也就没了管理者，各个城市，各个派系，会不会为了争夺权力而爆发战乱？到时候谁来平息？”
他停顿了一下，清澈的目光笔直地看向雨宫晴辉，最后一个问题，轻轻飘了过来。
“会是你吗？”
咕噜。
雨宫晴辉的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是啊。
会是他吗？
他只想着将那高高在上的神权斩落，却从未想过，斩落之后，那片废墟之上该如何重建。
他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苏小阳看着他煞白的脸，知道他听进去了。
“我会在这里停留两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你还有机会。”
苏小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
“努力去变强吧，不只是挥刀的强大。”
雨宫晴辉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正准备鞠躬告退。
“对了，”
苏小阳忽然开口，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纯真的笑容。
“我看你长得挺帅的，我们店里正好缺人手，要不要考虑一下留下来当牛郎？包吃包住哦。”
“牛……郎？”
雨宫晴辉的身体彻底僵在原地，大脑几乎要被这两个字烧出一个窟窿。
他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头顶，下意识地就要开口拒绝。
可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门口的迦蓝和曹渊。
迦蓝正专注地研究着天花板的纹路，仿佛上面开了一朵花。
而曹渊则默默地扭过头去，肩膀控制不住地轻微耸动，像是在极力憋着什么。
这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像一盆冰水，无情地浇灭了雨宫晴辉的满腔怒火。
〔常态？〕
他猛然意识到，这或许不是羞辱，而是……这家伙的日常操作？
雨宫晴辉的呼吸一滞。
他回想起刚才那直击灵魂的拷问，再看看眼前这张天真无邪的脸。
〔我还在用凡人的眼光去揣度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
〔对他而言，职业、身份、尊严，这些东西，或许根本毫无意义。〕
〔刚才那番话，是点拨，现在的邀请，又何尝不是一种……考验？〕
考验他是否能抛下那份可笑的自尊，去抓住真正重要的东西。
如果留在这里，就能时常聆听教诲，能第一时间知晓他的动向，能在他身边学习……
区区一个名头，又算得了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雨宫晴辉心中那份翻腾的羞耻与扭捏，瞬间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明。
他挺直了因羞愧而微驼的脊背，对着苏小阳那双清澈如初的眼眸，沉声应道：
“好。”
